可惜,阿声已经被阿东拉走远了。
阿声想,如果阿东没拉他,有可能自己会去把大牙带走。
阿声想,如果自己带大牙走,后面兴许相安无事。
阿声相,如果……
当如果成不了如果的时候,那么就得尊重事实。阿声知道事实就是事实,永远都改变不了。就如阿声母亲去世前的手指指天说:人斗不过天。阿声知道,自己越想得到好的结果,就必须幻想很多的如果来安慰自己;其实,人都一样,失去了,才开始寻找假设。
99
阿东说他发疯寻找阿声。
阿声消失后,阿东彻夜不眠。
听到这些,阿声是心疼的。
阿东回到老家这边,很少给阿声说窝心的话了。
阿声也不要求他对自己说这些。
阿声多少有个期盼,期盼阿东对自己好,或者更好。
阿声也希望阿东家对自己好。
发生大牙的事情后,阿东家似乎对阿声有了新的看法。至少不象以前那样,还有点温情。
如今看开,情面不再。
以前,阿东的母亲还能对阿声笑,如今眼皮都不抬看阿声。
以前,秧子还会跟阿声说些窝心话,如今眼睛看着阿声都翻白。
以前,阿东的父亲很会关心阿声,如今面对阿声有的就是叹息。
回阿东家,改变最明显是在两天后的一个下午。
改变的方式很特别。
那天阿声要帮忙做点活,阿东的母亲很客气地说:“声啊,这些活我们家做就成,你有空在屋里看看书。”
阿声说:“以前我都能做,现在我做就行了。”
阿东的母亲笑了笑,基于笑的里面蕴藏着什么,阿声到后来才明白过来。
阿声又说:“伯母,我做就行。”
阿声插手要帮忙。
阿东的母亲一手挡开阿声。
阿东的母亲朝屋里叫秧子出来帮忙。
显然,阿声干不了他们家里的活。
说句好听的,阿声就是客人。
客人到主家,哪里有客人干活的?
阿声后来才明白这条道理。
可是,阿声还是闷头闷脑去帮忙。
当然,下午也发生一件事情。
就是阿东家屋檐边的木条朽了,阿东的母亲想换,阿东出去了,没回来。
阿东的母亲自己就打凳子去拆木橼,结果木头一边松动倒下了。
阿声眼快,上去帮顶了下。
阿东的母亲还是固执地说:“声啊!你回屋,回屋!”
阿东的母亲没感激阿声,阿声知道那木头要砸在阿东母亲头上,估计得重伤或者死去。
阿声脸色很难看,他说:“伯母,这个活我做好一点。太危险了。”
阿东的母亲继续拆她的木头,说:“危险的东西不能给你沾了。我们家自己沾就好!”
阿声眨了眨眼睛,眼睛涩得难受。
那一边,秧子抱住一个簸箕,里面装有谷子,她喂家禽。
秧子斜着头望阿声。
阿声失态地把头别一边去。
就在这时,木头那那边响几下,瓦块掉地上碎了。
阿声急忙回头,只见那一边的木头摇晃,快掉下的光景。
阿声来不及去思考,冲的就上前把阿东的母亲抱住。
阿东的母亲被抱走,就一瞬间的工夫。
木头滑下来。
一声闷响。
木头“扑”的打在阿声的背上。
阿声疼得撒开抱住阿东母亲的手,躬起腰,眉头紧锁。
阿声吭不出声来。
阿东的母亲急了。
阿东的母亲埋怨道:“都叫你别瞎惨祸了!你看你伤得……我看看!我看看!”
阿声努力吸气,努力站起来,也努力不要阿东的母亲看。
阿声想证明自己没事。
阿声说:“我没事!没事的!”
阿声这些话努力的憋出来。
阿东的母亲说:“没事你就别跑进来,出个啥事儿可怎么办?回屋去!该干嘛干嘛去!又整出啥来,鸡还不条上天了!”
阿声无话。
阿声大概也听出个意思来了。
秧子还是站在那里看,阿声走进屋前望了秧子一眼。
回屋,阿声拿起一本书。
装模作样看书。
阿声的心飘远了。
一会后,阿声泪水淅沥哗啦掉,哭得天昏地暗。
阿东回来前。
秧子进屋看过阿声,两人谈过。
秧子的话是直接坦荡的。
秧子说:“我妈怕了!怕真出个啥事来。”
阿声不说。
秧子说:“我妈没针对你什么,你还是我们家的客人!是我哥的朋友!生意不做,人情在。”
阿声咬了嘴唇内部。
秧子说:“你为我妈挨了下,真委屈你了!”
秧子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估计是药水之类的东西。
秧子说:“跌打扭伤的都可以用,我帮你擦擦吧!”
阿声不动,秧子主动去撩起阿声的衣服。
衣服撩开一点,阿声泪水就急剧一些。
秧子把衣服拉到上面,惊讶了。
阿声的后备伤,红黑红黑的一道砸痕。
秧子倒吸一口气。
用了好有阵子时间,秧子才给阿声伤好药。
把衣服拉下,秧子这才发现阿声哭得不成样子了。
秧子安慰说:“别哭了,我妈知道你为她好!也知道你为她顶了一闷木头!”
阿声一听秧子这话,哭声断断续续闷发出来。
阿声心里憋屈。
阿声心里苦。
阿声想过要把这些事情告诉阿东。
真正话到口边又说不出来。
等阿东发现阿声身后的伤,阿声却乱推搪。
结果,阿东深情责备阿声几句。
阿声问阿东:“东哥,你能这样骂我多久?”
阿声和阿东这时候头靠着头坐在炕上。
是晚上。
阿东心疼阿声,低头亲了一下。
阿东说:“傻呀!我不是骂你!我要骂你前,先把自己骂一百遍一千遍!”
阿声问:“为什么?”
阿东说:“要是有错,错的头应该是我。声,我没有骂你,要说骂你,其实我就骂我自己!”
最后,阿声又问另一个事。
阿声说:“东哥,我们能离开东北吗?”
阿东嘴角动了好几下。
于是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阿声等着回答。
阿东说:“会离开的!你放心,我们会离开的!以后把咱爸咱妈安顿好了,咱不回来了。”
阿声觉得阿东有什么事情瞒住自己。
阿声想问,到底又问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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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如果”来了。
至少阿声认为这个“如果”不该来。
是大牙受伤后的第四十六天。
其实阿声回来后,就把郝大打大牙的事情告诉了阿东。
阿东显得震惊,也愤怒。
阿东告诉阿声,那天没见到郝大他们来家寻事。
阿声知道,郝大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估计是借机会跑了。
总之,郝大不再来找阿东也是一件好事,可让大牙吃这亏是冤枉了。
这天。
嫩菜叶来了。
嫩菜叶的背上背一个人。
是大牙。
阿声要失声叫出来了。
脸色惨白,眉头紧锁,眼眶发黑,两只耳朵肿胀。再往下看,掉在嫩菜叶屁股后面那条受伤的腿,用来包扎伤口的破布,把腿绕得严严实实,破布表层膏膏状状一层血,或者是脓,或者是其他分泌物。腿的下脚踝上,水肿的一片,再往上一点肿胀流出一丝一丝的脓,几乎可以看到小腿腐烂了。腐烂的里面很可能是俎虫乱[爬……
这是大牙吗?
大牙一点情绪都没有,很疲乏靠在嫩菜叶的肩膀上。
阿东一家都在。
大家都看着嫩菜叶把大牙从肩膀上放下来。
嫩菜叶不说话,一张扭曲的嘴脸对着每个人,然后手狠狠地指阿东和阿声。
阿声的眼泪开始旋转在眼睛里。
阿声很想去把大牙抱起来,放在炕上。
但阿声不敢,也不能。
大牙就平躺在地上。
秧子半哭道:“这是干啥!这是干啥!”
大牙的眼睛微弱闪了闪,嘴角一动又一动。泪水就从大牙的眼角滑下。
阿东说:“你这什么意思?孩子都这样了,还不送医院!”
嫩菜叶眨巴眨巴眼睛,很伤感的样子。
阿声认为嫩菜叶装的。
可嫩菜叶为什么能装出眼泪呢?
阿声不知道,更不知道嫩菜叶想干嘛!
结果,嫩菜叶说一句:“我管不了,后事你们料理吧!人往你们家出的事儿!这个责任你们负!”
都震惊了。
阿声嘴巴张开了。
阿东的母亲每差点晕过去。
阿东说:“你把孩子给我背医院去!”
嫩菜叶说:“谁伤谁背,孩子伤了往我们家一丢就完了?”
阿声眼泪模糊道:“我们不是给你钱了吗?那么多钱早可以医治了呀!”
嫩菜叶脸色又一变,无理地说:“钱搭进去了,他不好反而坏。怪我?怎么不怪你们?没你们他出事儿?”
阿声应了一声:“没你他也不会出事儿!”
嫩菜叶跨过大牙身体,上前推了阿声,说:“你小子再说一遍!”你他妈再说一遍!”
阿声不敢吭声了。
阿东纠住嫩菜叶向外推。
阿东说:“给我老实点儿!”
大牙挣扎要起来的样子。
阿声不管嫩菜叶和阿东争执,急忙蹲下扶起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