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牙看店里的情景十分愧疚,阿声拿馒头给他,他都不敢接。
阿东在一旁,看大牙没接馒头,便说:“赶紧吃。”
阿东话一出,应该是吓到大牙了,只见他一哆嗦接过阿声手中的馒头。
阿声和阿东看得清楚,馒头进大牙的嘴巴时,不是正对牙门,而是往嘴角那边塞,使劲地塞。
阿声怕大牙咽着,又给他端了水来。
明显,大牙饿了。
几个大馒头,如果按正常吃法,应该没几下就吃完,可大牙啃了很久。
等馒头啃完,阿声问还要不要时,大牙用完全没有声音的声音回答:“不要了!”
声音就在喉咙里。
大牙继续说:“大哥,小哥,你们能要我吗?不赶我走吗?我不回家!我不要回家!”
阿声说:“告诉小哥,都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大牙说:“叔打我!叔叫我去死!叔说不要我!叔说我妈也不要我们了!”
阿声阿东断断续续听大牙讲他被嫩菜叶带回去的情况。自从那天砸店后,大牙被嫩菜叶带回了家。大牙回到家并没有过上好日子。大牙的母亲跟人跑了。嫩菜叶过年时领大牙兄弟几个去阿东家,大牙的母亲都不知道。后来,大牙告诉他母亲,他母亲责备了嫩菜叶。嫩菜叶的意思就是让阿东赔钱,大牙的母亲也同意,可又不想嫩菜叶带大牙去讨债,总之,她觉得大牙的父亲做那样的事本来就丢人。嫩菜叶经常为这事念叨大牙的母亲,后来,大牙的母亲就干脆厚脸皮把大牙送到阿东店来,为了也上解决家里的困难,实在里不想嫩菜叶经常带大牙几兄弟去讨债。后来大牙的母亲回去给嫩菜叶说阿东养了大牙,让嫩菜叶以后别去闹事情。直到上次狗肉店的狗不见,大牙回家取宝贝的时候,嫩菜叶才知道大牙并不是被阿东养着,而是给阿东打工。可能这让嫩菜叶对大牙的母亲的欺骗起了憎恨,也对阿东的憎恨更深才有砸店的事情。对于大牙的母亲跟人跑,多少也应该和嫩菜叶有关,从大牙因狗事情回家,嫩菜叶知道大牙打工真相后,便没给大牙的母亲好脸色看;邻居们说有那么一两回见嫩菜叶打大牙的母亲,可能大牙的母亲受不了嫩菜叶的蛮横才跟人跑的。于是,嫩菜叶恼怒了,于是,就来砸店。
大牙被带回了家,嫩菜叶告诉大牙说他母亲带弟弟妹妹们跟人跑了,不要大牙了。而大牙不相信,但也没说要找母亲。相反,大牙责备嫩菜叶砸狗肉店,这样,嫩菜叶被大牙言语激怒了,于是,大牙的牙齿就在嫩菜叶的怒火中掉落。大牙想报复嫩菜叶,趁嫩菜叶睡觉的时候拿刀子要桶他,可惜被嫩菜叶发现,结果,出现了大牙身上伤痕。大牙对阿声说,那是鞭子抽的。大牙被打个半死不活,应该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因为家里的其他叔叔进来才制止嫩菜叶的蛮打。
大牙身上的伤稍微好一点便要跑。
大牙跑了三次,被抓回去三次。第三次,嫩菜叶用绳子把他绑住。阿声后来看到大牙手背上的伤痕就是绳子勒的。大牙能跑出来是因为家里有一块玻璃,他把玻璃撞碎了,然后就拿玻璃磨断了绳子。阿声看到大牙手心上的血痕,就是玻璃滑伤的。
嫩菜叶绑大牙那会就给大牙说:“你可以去死了,和你妈一样不是好东西!你妈不要你了!我也不养你!讨个债给你们,你们倒向我讨债!”
大牙边哭边给阿声说嫩菜叶绑他的经过。
说到嫩菜叶打骂处,大牙禁不住浑身发抖。
阿声听得也心里发恨,恨不得把嫩菜叶撕个粉碎。
阿声想跟阿东说留下大牙。
阿东就坐在一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阿声知道阿东为店里的事情和秧子的事情纠心。
阿声还是说了:“东哥,留下他吧!”
阿东说:“我们不开店,养不起他!”
阿声说:“他回去被折磨死的!”
阿东没话,也不说答应。
大牙挺懂事,见阿东不说话,就央求道:“大哥,我不回家!我不回家了!我叔不要我,我妈也不要我!”
大牙说完就没天没地地哭。
叫人心碎的哭。
阿声对阿东说:“东哥,要不我不跟你回去了,我住这里,和他住几天。”
阿东闷闷起来,进屋收拾东西。
出门的时候。阿东把阿声的东西也拎了出来。
阿东说:“你们不走,就呆着吧!”
阿声知道,阿东是好人,他的心也和自己的心一样有热量。
阿声后来想:人的心能热,全身就热吗?全身热的人是活人?那都不一定。有的人全身是热的,心也是暖和的,但却是死人,和死人一样的活人。
84
阿东的父亲不搭理阿东。
秧子一天就坐在炕上,也不和人说话。
阿东和阿声一到家,只有他母亲招呼人。
大牙怯生,老躲在阿声的后面。
阿东的母亲认得大牙,面对大牙不冷也不热。
阿东也没给他母亲说大牙家里的情况,一团糟事下来,大家都心里难受。
回来没坐上,阿东先给他父亲说话去了。
阿东给他父亲买了几瓶好酒,见他父亲那会,只问一句:爸,身体还好吧!
阿东的父亲不搭理,眼睛都不睁开。
阿东的母亲去推了阿东的父亲一把。
阿东的父亲说:“瞎整,天翻了也不见得谁心里舒服。”
阿东的父亲是为秧子的事闹心。
田海中这一死,秧子是成了寡妇。
再有秧子是有了肚子的女人,往后过得怎么样都是未知数,阿声阿东固然没想到这层。
阿东的父母都想到了。
可又是,事情发生了,怪罪阿东,事情又能挽回?
阿东的父亲伤心,闷气,也无奈。
阿东说:“爸,我给您带几瓶酒,等您身体好了,咱两喝两杯。”
阿东的父亲眯了下眼睛。
阿东的父亲说:“酒能把我灌死,直接把我灌死得了!”
为此,阿东的母亲责备阿东的父亲来:“你是越老越不懂事儿了!西东不都回来住了吗?”
阿东的父亲说:“他是回来了,你说叫秧子以后怎么办?”
阿东接话说:“我养他!”
父亲眼睛马上撑开,道:“你养?你是自己泥菩萨过江!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家落鸡狗散!你能给秧子找个男人过日子吗?”
阿东说:“她有了孩子以后我养,供孩子读书。”
父亲手拍在膝盖上,叹息道:“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父亲懒得说了。
阿东的母亲圆了场说:“行了!回来了什么都好!”
阿东的母亲很豁达,似乎家里就是一个世界。
阿东把酒搁下,就去秧子那屋。
秧子就坐着。
秧子像是没见到阿东的人进来。
阿东找不到话。
阿声也在旁边,也没话。
似乎,秧子和阿东阿声之间隔开一条河流,河里的水湍急,响声震天,两方说出来的话,互相都听不到。
阿东坐到炕上,阿声坐在炕前的凳子上,大牙依在门外不敢进来。
阿东很久之后说:“秧子!我……我对不住你!”
秧子头勾了下去,没答。
阿东说:“你以后生活,我照顾。”
秧子头终于抬起来了。
秧子说:“我的生活我自己照顾,不要别人照顾。”
阿东很心痛的样子。
阿声看到阿东为难,便说:“姐,都怪我没拉住东哥。”
这句话阿声早些天前已经说一回了。
秧子吸一口气,笑对阿声:“你又不是他媳妇儿,你拉他干嘛!”
秧子的眼睛含着笑,讽刺的笑。
阿声感到无比的尴尬。
秧子说:“他该死!死得好!我不伤心,你们也别摆一张愧疚的脸对我。我也不要你们欠我啥,这日子,欠来欠去的还真不叫人活了。不累吗?”
阿声眼睛扫一眼阿东,阿东静静地听。
阿声不敢把眼神放在阿东身上太久,秧子的话似乎已经暗示什么了。
阿声心里隐隐约约起了疙瘩。
阿东说:“我跟妈说了,你生完孩子,以后孩子和你我都照顾。孩子长大上学我出钱。”
秧子应该是感激的。
秧子又笑,没答。
又过一阵,安静的一阵。
或许秧子这时候才注意到大牙。
秧子换了个人似的唤大牙:“进来呀!在哪儿站着干嘛!”
大牙怯怯的不动,阿声回头冲大牙笑说:“进来吧!叫姐!”
大牙眼睛咕噜咕噜地望住秧子。
大牙边走进来边说:“姐。”
秧子从炕头拿出个苹果。
秧子往前递,向大牙说:“来,姐给你苹果吃!”
大牙不敢前进了,缩到阿声的旁边。
阿声给大牙使眼色。
大牙会意了,羞涩走过去接秧子的苹果。
秧子给大牙苹果那会大概也看到大牙手上的伤。
于是,秧子说:“手怎么啦?”
大牙接过苹果,整个人杵着。
秧子就叮大牙看,大牙眼睛就望秧子,没一会工夫,大牙泪水掉下了。
秧子急忙安慰道:“哭啥呀!吃苹果!”
秧子又从大牙手中捞回苹果往自己身上抹几下,完了又把苹果塞给大牙。
秧子笑了说:“吃吧!”
大牙边抽泣边啃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