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下，看不出王德成的表情。

“我想告诉你，暑假我就回老家了。”他有点气喘。

“回去就回去呗，暑假那么长时间肯定要回去啊！”

“可是…回去以后…就不，不回来了…”他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

这话不亚于一个响雷突然炸起。

“什么…不回来啦…什么意思？”我一把冲到他面前，双手摇着他的肩膀。

在我的逼视下，他渐渐低下了头。

“下个学期，我…不回深圳…上班了。”

我顿时惊呆了：“不回来…”。

好久回不过神来。

脑子里，思绪纷纭。

想起来，我和陈国志在一起的时间远不如和王德成在一起的时间多。我们都是单身寡佬，我的朋友不多，王德成干脆就没有朋友。自从那次发廊事件以后，他再也不敢和那两个保安在一起吹牛了。在我的劝说，下班以后他会在球场上和同事打打球，做做运动，然后回家自己学着做饭吃。晚上看看书，备备课，或者看看电视，虽然日子有些闷，但也过得挺充实。周六日陈国志不能陪我，他也会过来和我一起做饭吃，饭后结伴一起坐着公交车到处游荡。这些日子，虽然没花多少钱，但我们去过深圳的不少地方呢。

经常的耳鬓厮磨，日子有功。

慢慢地，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很微妙的关系。那是一种在异地他乡的孤独中寻求温暖的互相依靠。

我习惯了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打嗝放屁，挖鼻孔抠脚丫。喝了点酒就趁着酒意非常粗野地骂娘操蛋，然后慢慢也能坦然地抱着他一起睡觉。

年轻人总是有些任性，有些矫情的。

有时能在一个人的怀里安然睡去，毫无心理负担确实是一件幸事。

我对他有爱的所求，却没有爱的负担，这让我心无芥蒂。

他对于我有一种父辈式的纵容和溺爱，无论我怎么无理取闹，他也就是哈哈两声就过去了。这对自小就缺失父爱的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心灵抚慰。

我受了委屈也习惯夜里在他怀里干嚎两声，然后握着他软绵绵的大家伙，在他温暖结实的怀里沉沉睡去。（他坦白告诉我，因为长期喝酒，他的性功能已经很差了，很难**，硬不起来。）

而我在陈国志身上得不到的情感满足在他的身上一一得到了补偿。尽管我不爱他，但是渐渐也离不开他了。

可是，这个老头儿要走了…

他已经成为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了！

“你不是说，在这里要干上三五年，把买房的债还清再走吗？”但是还是心有不甘。

“嗯哪，原本打算是这样，可我是停薪留职出来的，和你辞职出来不一样。现在我那里有新政策，所有单位都不能办理停薪留职，一个月不上班就当辞职论处。”

他望着远处的足球场，声音充满了无奈。

“小寇，来深圳最大的收获不是挣了多少钱。而是认识了你这个好朋友，虽然是我比你大差不多二十岁了，但是生活中是你一直在照顾我，给了我很多帮助。尤其是第一次见面你看到我穿的少，马上就答应借钱给我，特别…特别让我感动…”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只感到一股辛辣直冲鼻腔，热泪夺眶而出。

“你还年轻，有能力有冲劲，还有很多机会。我已经46岁，还有十多年就退休了，在这里毕竟是代课老师，没有任何保障。家里的工作是不可能丢的，说老实话，我也很想留下来，多赚点钱，也可以多陪你几年…唉，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个屁，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骂了一句转身就往宿舍楼里跑。

后面传来王德成着急的喊声。

“小寇，小寇…你听我说啊—”

我冲进宿舍，跑到洗手间关上门，在里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其实，我有什么理由不理解呢？王德成只是我的一个同事而已，他所有的选择都没有必要向我交代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他工作上的去留有什么理由要向我解释，要求得到我的理解呢？

我对王德成的感情也不是和陈国志那样的感情，只是觉得自己拥有的一样东西突然被人抢走了，而自己就好像突然被人抛弃了一样。

好久，我才平复心情，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走出洗手间，发现王德成还呆呆地坐在我的房间里，默默地抽烟。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我有点难堪。

“没事，其实我就是怕影响你期末考试的工作才没有提前说的。”

“嗯，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不，我今晚不回去了，留下来陪陪你。”

他走过来，张开两手使劲地抱住我，把下巴抵住我的头上。

我也紧紧抱住他：“谢谢你，老头儿。”

“小寇，你年轻有能力，素质不错，性格直爽是优点，但说话不能太直接，做事要三思而行。世界上很多事不是黑白分明的，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你要多向陈国志学习，我看他对你也不错。”

“嗯，我知道了。”我脸一红，心想这个死老头子眼真贼啊，什么都瞒不过他。

“不过…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他的话让我心里一紧。

“你说—”

“欧阳燕和你平时走得挺近的，是吧？”

“是啊，我们一同进学校的，关系一直比较好。怎么啦？”

“以后…你少和她来往…”他迟疑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们学校老大的…女人”

什么？我们校长…欧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