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们的关系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带给我安全感。我们无法在法定意义上拥有彼此,无法在社会关系里巩固联系,无法在生理上拥有爱情的结晶。甚至在彼此最亲近的朋友圈和家庭中,都没有作为恋人的姓名。
只有爱,只有时时刻刻充斥在生活中的爱,能让我明白—
我们是一体的,我属于她,就像她属于我。
但爱情并不是钱包,不能随时揣兜里带着走,也不是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直接用就行。
它蕴藏在西姐的每句话每个动作中,由我解读。但这名为爱的盲盒,打开时却可能会出现爱与不爱两种截然相反的选项。
我待在西姐的身边时,就像等待打开盒子的薛定谔,盒子里的猫是死是活,我和西姐都一无所知。
是的,这样对每个字句敏感,执着地纠结每个动作里蕴含的爱意,就是因为我没有安全感。
她在酒席上介绍我只是朋友和晚辈,将我死死地按在朋友的位置上,我感受不到她的爱。
她连着一个星期不怎么来看我,我感受不到她的爱。
在车里肆无忌惮地撩拨,莫名又让我感受到了她的爱意。
可转眼之间,激情尚未退却,她又莫名其妙发火,毫不留情地把我留在马路上,像是个一点都不留情的剑士,把我的理智咔嚓击断,名为爱的风筝线似乎也跟着一起断了。
如果她真的爱我,她怎么舍得这样对我?
理智指使我去分析。所有不合理的行为背后,皆有合理的诱因。我可以理智地分析出,西姐这样情绪不对劲是有原因的。
她这段时间的忙碌、方才在服务区的电话、我们突然被打断的情事、她随之而来的烦躁…
一切都像是串着线的珠子,很明显,我是踢猫效应里的那只猫,站在发泄链的底端。
西姐因为工作上的问题情绪烦躁,加上在车里被按下的“暂停键”,所以我和秋香的打打闹闹,在西姐看来格外刺眼,我只是恰好触了楣头,撞在了枪口上。
可情感又让我难以接受。
恋爱不是闯关打怪,没有打完一个大boss就happy ending的结局。恋爱是生活的一部分,而生活最大的敌人是生活本身。
我不怀疑西姐对我的爱本身。但这爱的本身只给了我一个承装爱意的容器。其中的爱意增增减减,在西姐每一个行为的讯号中偷偷做着加减法。
有些人耐受度高,爱的容器空了,却仍能固守空瓶子坚持着。我不行,我感受到的爱空了,也许瓶子就碎了。
独我一人的孤寂身影游荡在公路旁。
我漫无目的地走,脑中也漫无目的地想。
思绪中的我早已走过了白天又走到黑夜,走了无数个来来往往的轮回,实际上却只沿着道旁的小路走了不过半个小时。
身旁停了一辆车,我不用转头也猜得到,是西姐回来了。
西姐摇下车窗,像很久之前追我时那样,慢慢跟着我的步速开着。
我不愿说话,西姐却不能放任我继续危险地走着,也不敢再维持慢速在公路上。
她停车,下来一言不发地将我抓到副驾驶上,砰地一声锁了车门。
论力气我是比不过她的。但此时我也并没有要与她较劲的意思,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坐下。静静看着她想干什么。
平日里极其伶牙俐齿的一个人,此时连只言片语也吐不出来,只能坐在驾驶座上扮沉默。
秋山仍然坐在后座上,小声地解释着,“吴悠,刚刚太危险了。我们调了半天头才转回来,过来接你。”
秋山虽然平日里不太会看人眼色,但此时也知道什么话不好说。她连一句为秦西辩白的话也无,只是反复解释着方才着半个小时她们二人干了些什么,又在我和西姐共同的沉默里渐渐消音,一起淹没在无边的沉默里。
我无从得知这段时间内西姐的心理活动。我只知道她此时脸色很难看,木着脸紧紧抿着唇。她的脸色昭示了她情绪不佳,但此刻她心底到底在想什么?是愧疚后怕,还是愤然恼怒?
我解读不出她的情绪密码。
但我知道她在等,等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刻,将所有情绪彻彻底底地,一同爆发。
沉默一路上蜷缩成覆盖整车的巨兽,塞满了车里的每个角落。
之前被赋予无尽期待的游玩,现下成了令人窒息的沉重经历。无论是我、西姐、还是秋山,日后再想起这次的出行,第一印象闪现的永远是这场激烈的争吵,而不是之前那段还算愉快的车程。
痛苦永远比快乐更有存在感。
西姐车开的飞快,不多时就把秋山送到了她家楼下。
秋山临走前拉着我的手仔细叮嘱:“你和秦西姐一定要好好说,心平气和地讲明白。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约。”
我满怀愧疚地送走她。这次出行是秋山提出来的,却被我和西姐的坏脾气毁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我跟西姐都渐渐冷静了下来,我们惯性地保持了片刻沉默,各自揣摩了一会儿措辞。
恋人间的争吵大概是永无止境的。唯一的要点,就是所有事情都必须要等冷静下来之后再去处理。
盛怒之下的人大多没有理智,具体例子可以参考今天的我和西姐。像是两只失了智在赛场上抵牾的野兽,怒气促使着做出了所有不理智的行为。
敢做的不敢做的,敢说的不敢说的,全都随着梗在胸口的那口气一起发泄出来。仿佛干的事越伤人越好。
只有冷静下来,才有时间思考吵架的原因、处理吵架带来的后果和伤害。
一片静默中,西姐先开了口。
”对不起,悠悠。今天是我太冲动了。“
”…“
”最近公司事情太多了,总有各种意外情况出现,你跟秋山又在后面忘我的打打闹闹,我就很躁,控制不住自己。“一开了口,西姐就有勇气顺着说下去。
她并不看我,只是凝着目光看向车窗外,即使现在其实正死死地堵在路上,她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车流,好像外面的东西有多紧急重要似的。
我不搭话,西姐便自顾自地陈述着。
“今天中午公司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一批货堵在路上了。我当时…本来接了电话就有气,然后看你俩那么亲密,我又有点吃醋,脾气一躁,莫名其妙就发了火。”
“…”
“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很期待去泡汤,但是今天都被我搞砸了。对不起,悠悠,对不起。”
“…”
她的道歉,其实我早已经料到了。我果然是踢猫效应里的那只猫。
我开了口:“除此之外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西姐思考了一下,“嗯,下次我再带你们出去玩,去哪都行,补偿你们?”
“…不是!”我被气得一笑,“除了莫名其妙发火,你还有哪做错了?”
“还有?”西姐明显愣了一下,侧过头来偷偷看我的表情,揣测着说,“不该把你一个人放在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