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上头时话说出口是很快的，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豁然站起，抄起包就跑了出去。

也可能其实是我的潜意识在支使我这样做—远离对我不好的，逃离让我心慌的。

在当时那个情境下，这两者都毫无疑问的指向西姐。

只是还没多久，大概是我走出包厢门到酒店大门的这一段时间里，微凉的空气和不再吵闹的环境让我稍稍清醒了一些。蹲在马路边上等出租车的那段时间里，我被冷风吹着，头脑更清楚了一点。

等到出租车来，我坐在后排靠上车窗时，醉意已经发散得所剩无几，只能摸到一点当时的想法的尾巴了。

当时在醉意下激发出的情绪并非只是一时喝酒上头。情绪激荡之下，我只能想到最紧要最在意的，现在酒醒了一些，反倒能窥到这些情绪的全貌。

我很明白我的不满在哪里。西姐好像对后辈小朋友一般对我，若无其事地带我去了酒局，甚至没有提前说明白，也没有提前商量。我在酒局上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被西姐在身后推着哄着，就懵着上了舞台。

我是她的恋人啊，我不要求她公布关系，至少要留给我一些尊重吧？这样的事情，哪怕实现知会我一声，征求一下我的同意呢？

哪怕不愿意去这样的场合，我肯定也是愿意给西姐这个面子，按着性子充当一个懂事的小辈的。

可是西姐先是话不说明白哄着我去了酒局，又是赶鸭子上架把我按在酒局上说场面话。

也许她自己潜意识里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这些事情，要提前通知我邀请我太费事。免不得要费一番功夫，好好哄哄我撒撒娇才能把我带过去。

这哪如直接打个电话叫我过去，再在酒局上直接开始该干嘛干嘛来的省事呢？

我越想越绝望，可心底深处又为西姐的行为找借口，可能她做这些时并没想太多，只是叫我过去时忘了说还有外人，在酒局上介绍我也只是一时兴起。

不过这也无法掩饰，她不尊重我的事实。

我一时委屈得不行，眼中险些要掉下泪来。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的始末，不由得得出了一些更令人难过的结论。

我们真的该在一起吗？

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中间差了这么多岁数，人生经历和阅历也差了这么多。偷偷摸摸地谈着没人知道的恋爱，自己在这其中感到的悲伤甚至比欢乐更多。

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醉意反常地又漫了上来，我清晰地感觉自己脸又红了起来，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泣音，泪水也顺着脸颊滑落。

我哭了吗？

我揩了一下眼角，触手是一片温凉的水液。

这些没办法再推罪给喝醉了。我不得不承认，我想哭。

索性不再掩饰，在出租车上掩着嘴呜呜地哭了出来。

本来想着，哭出来就好了。没想到出租车司机却是个热心人。

前面这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大叔，似乎有着出租车司机一贯的话痨和热心。

司机大叔问我，“小姑娘，你哭啥啊？”

我顿觉狼狈。居然在出租车上就直接哭了起来，还被陌生人看到了。我胡乱擦了擦眼泪，小声回道：“没什么，跟人吵架了。”

司机大叔道：“跟男朋友吵架了吧。要不然哭的这么惨呢。”

男朋友？其实是女朋友才对。可是我没法说出口，只能含糊着默认，不让大叔发现端倪。

大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依着过来人的口气跟我说，“哎呀小姑娘，看开一点，哭什么哭，吵架再正常不过了。哪两口子过日子没吵过架呢？”

我心虚，其实我跟西姐也不算吵架，现在充其量只能算是我自己在生闷气。西姐现在知不知道我在生气还不一定呢，毕竟我是拿着喝醉的借口提前逃脱的。

司机大叔继续唠叨：“因为什么吵架啊？他出轨了？”

我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这个没有。”

大叔了然，继续分析下一个原因：“那是做什么出格的事了？难道偷偷把结婚的钱都花完了？”

我再次否认，大叔又举了别的例子。这一来一回，把我伤心难过的情绪都打消了差不多，只剩对大叔的啼笑皆非。

这大叔是，在出租车上见惯了风风雨雨吗？分析起这些事情来熟练地让人心疼。也不知他都见过什么惨绝人寰的分手案例，举的例子都是要么道德败坏，要么违法乱纪。

问了一通，我是连连摇头，一个奇葩原因也不敢替西姐认下。

司机大叔笑了，“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好吵的？”

我不由反驳道：“您说的那些，吵都不用吵，直接分手就行了。就是因为还有挽救的希望，希望他能变好，才会生气，才会吵架啊。”

司机摇头：“吵架伤感情啊。你们年轻人总是不懂，觉得吵点架没事，反正男朋友最后总得来道歉，吵了架还能让他按着你想的改。实际上啊，人的忍耐限度是有限的，有点什么事就吵，最后总有受不了的一天。”

似乎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我点点头，问道：“那该怎么办？”

司机说：“又不是原则性问题，原则性问题可以吵一吵。生活里有什么矛盾，就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对不对？有什么事说明白，总比吵架来得强。你们这是因为什么吵啊？”

我想了想，把主人公带入一番，又提炼了一下，总结道：“她，她没提前告诉我就带我去了酒局，也不公布我们的关系，把我当小辈介绍，还把我当工具炫耀。我们俩明明是恋人，我却感觉她还拿我当小辈对待。”

也许是对着陌生人倾诉没有压力。一个萍水相逢的出租车司机，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西姐是谁。我对他倾诉的所有事情都不具名，我和西姐的恋情说出来也不会成为熟人茶余饭后指指点点的谈资。充其量是一个出租车司机遇到的又一桩奇事，活跃在与下一位不具名乘客的深夜谈心中。

还好晚上八点多的城市仍然拥挤，主干道上的车川流不息，半个小时的车程能生生拖成一个小时。我和这位热心的司机大叔还有的是时间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