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楼下的空地搭棚,由丧事一条龙的人负责各种仪式,包括我非常不能理解的“丧事演唱会”,通常安排在搭棚的第二天晚上,点一首歌几十块,随便唱几句,这是考验“人气”的东西,多少亲戚朋友愿意为你花钱,侧面说明你曾经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价值?
我不明白。
今天是第一晚,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天要做的是基本,请专门的厨子来做饭,提供几桌自动机麻,还有烟和茶水,家属要端茶倒水招呼来宾,还要陪来宾打牌,以及接受来宾的各种慰问。家属通常很忙又累,根本没空伤心。
丧事一条龙的人会专门安排一个人负责写字,你送去红包,对方就用毛笔写下你的名字,白纸黑字,挂在棚子两边的细绳上,长长的两串,也是人气的代表。
我去的时候,乐静正在被七大姑八大姨围着,远远的,看她表情,就知道很麻烦。
无奈的皱皱眉,准备上去解围,身边的李群一把抓住我手,拉到怀里,顺势挽住。愣了一下,看她,没什么表情,正东张西望,似乎在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这又是…啥意思?
她今天真的回家去换了一身衣服,朴素的仔裤和黑色T恤,还有黑色帆布鞋,只化了淡妆,与其说是化妆,不如说是打了个底,涂了点唇彩,再无其他。
“朗格?”
“我看有没得认识的嬢嬢叔叔些,哈哈儿突然喊我一句,我也要遭烦死。”
“呃…”
被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叫名字是常事,我经常遇到,还好他们都不热衷给我介绍对象,只热衷于打听我的收入,房产,车子,等等。
大概是因为来人不少,没人注意到我们。
和李群一起去送了红包,只挂了王欣凌和我的名字,王欣凌那家伙还没到,不过她来也是代表公司。
乐静脸色憔悴,从早忙到晚,身心疲惫,我都看不下去了,问她今晚谁守夜,她说今晚她先守,明天换她妈,我看她那么累,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
我能说什么?我陪你?你知道我不可以的…
闲话了几句,不多时,王欣凌来了。她开着常用的那辆牧马人,停这种没有车位的老社区,高底盘的通过性和适应性就显现出来了,直接骑上落差很大的石阶也没问题。
互相招呼了一阵,我依旧陪着李群坐在最外面,她挽着我胳膊看手机,我不敢乱动,只能不远不近的看着王欣凌和乐静。
王欣凌拿了一叠用牛皮纸袋裹着的东西,明显是钱。她凑近乐静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还伸手把乐静揽进怀里。乐静靠了一下她的肩膀,抬手轻轻抓了一下她腰间的衣服,小心翼翼,不想碰到她似的,短短几秒后就立刻收回手,还退后了一步。
她们有什么纠葛我也管不了,只是好奇的仔细看了看王欣凌手里那一叠东西,估摸着有两万。
乐静带着王欣凌去收红包写字的那个桌子,准备找人写一下公司的名字,恰好那个负责写字的不知跑哪儿去了,王欣凌抓了抓脑袋,忽然笑了,自己拿起毛笔,写了纸条,乐静在边上看着,似乎夸了王欣凌几句,王欣凌得意的扬起头,像个得到表扬的三岁小孩。
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会…
我记得我小时候也练过几天毛笔字,老妈找了老师教我,我学了两节课就哭兮兮的不要再去,老妈向来宠溺我,我说不去她就罢了。现在想想,如果我能坚持下去,我就不会写字那么丑了,据说,只要会写毛笔字,那写什么都好看。
我胡思乱想出神的时候,身边的李群忽然开口
“你们王小二恩是有点全能,撒子都会。”
“呃,是嘛。”
“她今天晚上要在这边守夜不哦?”
“呃,应该不得哦,她来守撒子夜嘛?”
“也对,该你这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去守才是。”
“…”
别闹了,我投降,我自宫,好吧?
王欣凌来了没多久,希希忽然打电话给我,问我怎么回事,王欣凌是不是真的来参加同事家人的葬礼,王欣凌和这个同事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上次那个女人”。
什么叫上次那个女人?
我一脸茫然,给王欣凌眼神通信,她立刻就意会到,扯着我衣领各种使眼色,旁边的李群非常不屑的围观我们的哑剧。
拉开王欣凌的手,喘口气,继续和电话那头的希希耐心解释。
没有什么女人,就是同事,还是我的老同学,我们是小学同学。
为了眼前这个家伙,不得不出卖我自己和乐静的“往事”。
希希听我这样说,立刻来了兴趣,追着我问了好久,到我以为她已经忘记王欣凌的时候,她忽然又把话题扯回去,要我发誓,绝不撒谎,正面回答她,王欣凌和乐静到底有没有什么。
“哎呀…幺儿诶,你一直问这些干撒子嘛?”
“我就要问,明明就有问题!”
“有撒问题嘛,你想太多了,没得的事情。”
“你就晓得帮她骗我,上次那个古小唯的事情,你不要以为我搞忘了!”
“哎呀…”
“你还要帮她圆是不是?”
“不是…幺儿诶,你到底想她朗格嘛,她爱的只有你一个啊,这个还需要我说吗?”
“你不要岔开话题,她对别个楞个上心,她心里面还有我唛?”
“除了你之外,她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人上心的,绝对不可能!”
“…你觉得?”
“不是我觉得啊,是真的啊,包括那个撒子古小唯,你明明晓得,她只是把她当妹妹…”
“她只能有我一个妹妹!”
“是是是,只有你,只有你…”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希希对王欣凌的占有欲,就像王欣凌对她的占有欲,一样的强烈,只不过以前都没注意,现在却频频爆发。
无论如何,在我的耐心劝说下,希希总算是接受了王欣凌对乐静没有超过同事以外的多余感情这个解释,以及,王欣凌一定会和我一起走,不会耽搁很久,如有必要,我会亲自把她送回家。
整个过程,王欣凌在我旁边抓耳挠腮,时不时拉扯我,想要插话,我怕她弄巧成拙,默默拒绝。
一直围观我们的那谁,你别用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看着我,我绝对不要和王欣凌有奸情!
乐静家的丧事办了三天,王欣凌给她批了一周的带薪假,出殡那天还亲自去送殡,出人出力,算是尽到了一段露水姻缘能尽的最大义务。
我们出殡那天就要把尸体送去公墓火化,一路上事务繁多,没有亲身经历我也能想象,作为独子的乐静一定又累又伤心,难得王欣凌能想到去帮忙,不枉费两人一段旧情啊…
王欣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吧,不是什么好人,贱起来人神共愤,可她却重情重义,让人恨不起来,偶尔回头想想,瑕不掩瑜,就罢了。
李群认为,最理解王欣凌的就是我,因为只有我才能帮她找那么多借口,替她找那么多优点。
是,我就是爱她,你尽管吃醋,随便把她怎样,我真的不心疼。
时间不为任何人停留,令人唏嘘的插曲之后,夏天继续。
每一天,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留下的伤痕,全都被我无视。
说到底,只是多了一只手套罢了,全都是意外而已。
冬天的时候我还没投入工作,春天时我又一头栽入一场虚幻的春梦,现在,我总算是全情投入到工作中,然后,我忽然发现了很多关于龙的设计,于是,在过去了大半年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今年属龙。
今年是2012,壬辰年,小羽的本命年。
原本,不管她喜不喜欢,我都会给她买红红的袜子,去华岩寺之类的地方,求一根红红的绳子,为她编一个手链,勉强她戴在手上,这是我们的习俗。
前年是我的本命年,李群就是这样为我做的,而去年,她的本命年,我忙得没空去做这些,让她自己选了内衣和袜子,然后替她付账,就算我买的了。至于红绳,则是直接去周大福买了一只金兔子,然后请店员编了一条红绳串着金兔子戴在手腕上,她一直嫌弃不好搭配衣服,却不管什么场合都一直没摘下,到本命年过完。
我明白,一旦计较起来,我对任何人都比不上对白卿羽那么用心。即便是卿澄,让我那么快乐,又那么痛苦,在我的心里,身上,刻下永远抹不去的痕迹。我是那么的喜欢她,爱她,现在也时刻牵挂,我甚至愿意为她去死,即便如此,我也不会为她编一根红绳。
关于这种纪念物,小羽亲手为我戴上的手环在上次的意外事件中被剪断,到今天,我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李群说可以拿去找人修理,我却很犹豫。
我还有资格戴它吗?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情,是不是上天在告诉我,我已经没有资格,我断了我们的过去,现在,未来,我们已经无法复合,就像这个手环。
把手环的“尸体”好好存着,我想,在我深深的牵挂着卿澄的今天,我是绝对没资格再戴它的,它就像是,一把钥匙,释放了我心里的“魔鬼”,我必须面对自己的堕落,面对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