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饭的手艺是从孙妈那里学来的，第一个阶段是学会辨别和选购优秀的食材，然后就是不断练习，练习小羽最喜欢的那些菜，再然后，我还没完全学会，她就离我而去了。

现在我有了基本功，知道一些基本的处理食材的方式，看着菜谱基本上也可以学会大部分家常菜。

李群的口味和我一样，我喜欢吃的东西她都喜欢，而且我做什么她都说好，她的称赞让我心情愉快，愿意在任何一个休息日或者不太忙的日子里为她下厨。当然，就算她不称赞，我也愿意为她下厨，只是心情没那么好罢了。

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每天都在忙，没有一刻清闲，只为别人活着，为李群，为妈妈，什么都不想。一直到最近，和希希重逢，我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停止那些无止境的透支，我想慢下来，好好生活，重新拾起希望，既然重逢是早晚的事，或许一切都还有希望？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端上两菜一汤，分量刚好合适，在小小的圆桌前对坐，享受混乱一天后的平实晚餐。

先喝汤，她说的，我永远都记得。

给李群盛汤，她眼睛盯着电视，小孩子似的，无奈的笑笑，把筷子塞到她手里，什么都不用说，开吃。

电视里在演酒驾的新闻，李群认真看完后认真的开始教育我，中心思想很简单——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我什么时候喝酒开车了，正常的喝一两瓶啤酒根本没影响嘛，知道了知道了，绝不狡辩，没有侥幸心理，喝一杯我都不开，一口都不！

“你是不是？”

“朗格嘛？”

“我跟你说认真的！”

“哎哟，晓得了啊，晓得了，我发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吃饭！”

“呜呜呜~~~”

吃饭就吃饭，你这样揪我脸，饭都塞不进嘴巴了啦！

打打闹闹的吃完了饭，我洗碗，她洗澡，然后找一瓶甜酒，选点巧克力，上床去看碟子。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已经洗完澡，吹干头发，上床了，李群还在吹她的头发，这就是长发和短发的区别了。她总是说要把头发剪短，我觉得，如果有一天，她必须得剪头发，那么，她会哭的。

偶尔，我会帮她吹头发，每次帮她吹的时候，我都觉得，其实吧，哭着也要剪掉是可行的。

难道短发就不是女人，就不漂亮了吗？我都喜欢啊，都喜欢~

眼前这台蓝光DVD机是李群的一个爱慕者帮她弄来的赠品，毕竟我们两个的电脑都有光驱，播个蓝光碟还是没问题的。我们现在住在出租屋里，没有什么很霸气的大电视，就是普通的40寸液晶电视挂墙上那种，谈不上啥影院效果，音响就别提了，我这“银耳朵”，比清河的金耳朵是差了点，但是比普罗大众就要好多了，对我而言，没有配音响的电视机也没必要给它配个DVD，所以，我没记错的话，是因为之前李群的工作室购买了一些电器，一位不知名的爱慕者在那个电器卖场工作，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硬是把电饭煲换成了蓝光DVD机。本来换个赠品也不是多大的事，但是这个机器是日货，比国货起码贵两三倍，所以，我觉得……

算了，就当是长得好看的赠品吧，人生大抵如此。

我对将爱这种电影向来没什么兴趣，李群也不爱看国产剧，只是因为这个承载了大家的记忆，所以，拿出一种特别的心情围观，当然，她已经看过了。

陪看的要点是不管内容怎么样，绝不能看着看着玩儿起手机，哪怕是对着电视屏幕发呆也好。

看着看着，看着看着，一些经典的场景，一些细节，忽然让我有些触动。

12年前，那个只有电灯和电扇属于唯二电器的教室里，有着几十年历史的木头座椅，高大亦同样“古老”的木头门窗。破烂的黑板墙和破烂得没了边际的黑板，值日生在下课后要去走廊尽头的水槽清理板擦。时刻飞扬的粉笔灰，让讲台上总是蒙着一层白.黑板边上有个破喇叭用来播放眼保健操的音乐和校园电台，那个喇叭我觉得不能算电器，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对声音敏感。下课铃响了之后，女孩子们会结伴去厕所，我总是走到一楼的小卖部便走不动了，一直逗留到她们回来把我拉走，不过是考虑今天要买些什么零食，有没有新品。

我总不忘给李群带点她喜欢吃的东西，她会和其他人一起把钱给我，我则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悄悄把钱塞回她书包。她不会执意还给我，她会存着，在我乱花钱到没钱或者想买什么额外的东西时，忽然变出钱来给我花，所以，到底我并没有真正照顾她什么。

那是千禧年吧，物价多少我记不清了，反正二两小面1块5，加个蛋只要5毛，这样一碗面通常是我和李群一起吃，她吃不完一碗面，到现在依旧如此。那时她的零花钱一个星期5块，我的50，她总教育我，人家读大学的一个月才400块生活费，我读个初中就200了，我要是读到大学，一个月得2000吧，这还是在本地，周末可以回家那种。回想那时的工资水平，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就800块，2000大于一个双职工家庭的月收入了。后来，我的大学生活费确实如她所说，加上小羽的管控，导致我在真正出来工作之前，对钱都没概念。

那个时候的我想法很简单，既然我拿着比李群多10倍的零花钱，我应该要照顾她，虽然她最后都通过给我买乱七八糟的东西把钱还给我了。朋友之间不谈钱，我觉得蛮有道理。反正能感觉到她在依赖我，就很高兴。

我们一直这样相处了好多年，到初中毕业，她离开，我留下，一切都断掉了。

高中时，我沉默了三年，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外出，更不想融入人群。老妈想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告诉她我没事，她看我没什么异常，成绩也恢复了正常状态，最主要是吃喝拉撒很正常，所以她没有逼问太多，一切随我。

我绝不会把中考失利算到别人头上，早恋影响了成绩只能说是我自己没出息。

高一的暑假，我一个人在外面晃悠，我看到可爱的蛋糕，精致的画笔，我想给她买，可她已经不在我身边。好像永远不会再回来，和文娴一样，绝不会再回来，那时的我如此肯定，内心充满了绝望和孤独。

不管是暑假前的6月，还是暑假后的9月，都有可能很热，只有风扇呼呼转着的教室让人昏昏欲睡，总是睡不醒的我，在那个夏天，克服了嗜睡的毛病，每天都精神奕奕，永远看着一个方向。

在那个破烂教室里，我遇见了文娴，第一次见到她的笑之后，我再也不想赖床，只觉得每天都能去上课，真好。

作为初二才转学回来的孩子，在开学的那几天，文娴一直是全班焦点，她那么温柔，漂亮，安静，她喜欢笑，不管是否认识你，她都会给你温柔的笑容，就像……

后来的白卿羽，也是那样，那么温柔，爱笑，淡淡的，很安静。

就算情绪失控了，发脾气了，也只对我一个人，只让我一个人看到，她们的任性，眼泪，一切，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体育课后文娴都会给我买一瓶可乐，她完全不管别人怎么看，直接塞到我手里，大家起哄也好，围观也罢，她都不在意。她的脾气那么温和，行动起来却异常坚定，相比之下，我就差多了，我甚至不敢主动牵她手。

大概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第一次来牵我的手。我就像个傻瓜，紧张的看着她，不知所措，她笑着问我，你怕什么？

我怕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怕你没有想好，我怕我们有一天会分开，怕分开之后我还一直爱你，我怕不能和你一起变老，怕时间太长一辈子太远。

现实中，我什么也没说，摇摇头，握紧她的手。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多牵她的手，能早一点把她抱进怀里，如果我能勇敢的阻止她，不让她离开，就算和罗密欧朱丽叶一样下场，至少我没有放弃过。

我放弃了我人生中第一个爱的人，几年后，我又放弃了第二个挚爱的人，我的人生，只能如此吧……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赶紧起身，随口说句“去厕所”，不敢看身边的李群。

一秒后，不等我下床，她一把把我拽回去，抓住我的耳朵，令我直视她。慌乱中，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她的模样，她怜悯的眼神，全都模糊掉。

她摸摸我脸，替我擦掉眼泪，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最后选择把我抱进怀里，我想说我没有哭，我不是哭，只是……

我不知道今年该对她说些什么，我们马上就要去看她了，我会告诉她一切，就像过去的每一年，可是，有什么好说的呢？今年的生活一团糟，一如既往的痛苦，疲倦，迷茫，作困兽之斗，做恶梦，时间不停留，却也什么都带不走。

一次又一次，活了二十几年，我就明白这一个道理——时间不停留，却也什么都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