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华年的这番话让我又喜又苦。我想说我们是默契的,我是相信你的,我还是我。可我知道,这些甜言蜜语在眼下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聊以解渴的鸩毒。
“华年…”我的轻唤哑在喉间,堵住了这些甜言蜜语的出路。我的心口隐隐作痛,握在车把上的手抖得厉害。
“是这样么?”华年苦笑了一声,面部微颤,两汩泪直直滑落。
华年静默的两行清泪比暴风雨还猛烈,我的思绪被这场猝不及防的非自然灾难席卷地一片狼藉。眼看华年的泪抖落地越来越急,我忙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的。”
…
第358章
有时候,现实的逻辑当真讽刺。
开始时,连对方微微蹙眉你都会心疼。到后来,即便是面对她潸然泪下的模样,你都能假装无动于衷。倘若是不爱了,那不过是无情者的一场默片表演,自然无碍。然而,一个自诩深情的人,面对自己的至爱竟然如此铁石心肠,匪夷所思。
强硬不过三秒,心便软了,我舍不得华年如此。我松开车把手,默默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抹去华年的泪痕,然后垂下手臂,重新把她抱进怀里。我带着歉意低声重复着刚才那三个字,“不是的…”
跃至我怀里的那一刻,华年彻底崩不住了。她似乎一直在等这个主动的拥抱,她埋在我的肩头,终于哭出声。温热的泪成片地渗进我肌肤的纹理,让我承受着难捱的锥心之痛。饶是再坚硬的顽石,在这片湿热的汪洋中都能碎成细小的砂砾,最后随风散去。
风中的啜泣声似乎更悲戚了些,我慌乱地有些无所适从,只下意识地抱华年的动作也更用力了些。除了再抱得紧一些,我已然想不到更好的安慰方式。
我知道华年难过极了,我也难过极了。那些被克制、压抑、潜藏起的委屈和悲伤,如山洪般惨绝爆发。华年的泪慢慢瓦解了我的情绪管理,熟悉的绝望感被彻底释放出来。而我身体里那只蠢蠢欲动的猛兽,也如脱缰的马让人束手无策。
顷刻间,一股熟悉的冷意蔓延全身。
我不由地加重了搁在华年后辈的手,将她抱得再紧实了些。
渐渐的,怀里的人情绪似乎平复了下来,华年带着还未全然褪去的哭腔问道,“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计划的未来里到底有没有我?”
闻声,我的双臂微微一抖,随即整个人僵住。
“没有,是么?”华年含泪苦笑了一声,话里的精气仿佛一下子被黑夜吞噬了似的,孱弱无比。
耳边传来的悸动声,忽的让我有些惧怕。我知道我的反应让华年失望了,她要的不是我肯定的拥抱而是否定的答案。当然,我可以用一句甜言蜜语换得片刻欢愉,做一个善于欺哄的感情骗子。然则,我太清楚真实的答案,那是无法狡辩的事实。
“没有你,我不会喜欢上别人。可如果没有我,也许你可以。”我回道。
“嗯,我可以。”她语带无力地放弃了争辩,继而顺了我的意,道,“很好,你的祝福我收下了。”
语毕,一道无形的冷风在我们之间扯起严密的防线,我被华年推离开来。
紧锁的怀抱在决意的推拒前,弃械投降。
只见华年红着眼,风尚未替我拭去她的泪痕。然而,华年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难过,只余漠然。
当一个开始开始漠然地表达自己的情绪,那么便是她选择孤独的时候。明明我选择一条截然相反的违心之路就是为了避免对方这场孑然一身的困局,她怎么还是被孤苦盯上了眼。
“对不起。”我心疼地将眉头紧缩成一团。
“不需要。反倒我要跟你说谢谢,谢谢你今天特地跑来让我死心。”华年淡漠道。
“死心?你真的死心了么?”我反问。
“不然呢,还心存妄想么?”华年眼里早已没有丝毫暖意。
“我以为你早死心了。”风刮至我的嘴角,我笑了笑。
“也是,应该早就死心了才对。”华年说。
“嗯,我知道。”我的手轻轻放回车把手,扶稳。视线默默侧到一边,放空。
“嗯,你什么都知道。”华年说。
…
原本想着是来坦白了,怎么一来二去又让两个人陷入了僵局。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想通,这是因为我们在沟通时犯了许多人都会犯的错。不能带着情绪去解决问题,更不要带着去解决另一个问题。否则,人性的矫情和恣意往往会让本心暂时性失忆。
第359章
华年带着一声轻叹决然离去。
离开前,我似乎听到她喃喃自语了一声,我到底是为什么要下来。
我连直视华年的勇气都没了,更何况是挽留。我的余光追踪着她离去的脚步,满腔酸涩。
没有了华年的温暖,遒劲的风把身子又吹冷了好几度,顺带连脑子也吹清醒了好些。我莫约是喝多了,否则怎么会受了陆林一的激,非要整什劳子坦诚。若非上头了,我怎还会天真地以为我和华年之间问题只是坦诚?
越来越鲜明的痛感解释着无言而喻的答案,横亘在我跟华年之间,是我们都无法阻止的命运嘲弄。明知不可为地为之,说到底还是对自己心里尚未泯灭的贪念抱有眷恋罢了。比起坦诚,可能收起贪念会比其他不着调的方法更甚有效。
自那之后,我与华年再次陷入了生硬的冷战里。
这次冷战,华年几乎不再找我,几乎。而为了遏制自己的贪欲,我也不再主动寻她。除了每日一句报平安的wanan,我们之间再无联系。
然而,我是知道华年在做什么的,她忙着应付期末考和毕业论文。而华年对我的事应是一无所知的,我自那之后便不怎么再更新社交状态,那段时间我瘦得格外厉害。
心情不佳是一方便,另一方面是由于我擅自减药造成的。减药后,我的指标数值下降得十分严重,重新加量也无效。这次意外一直折腾到学期结束,换了方式治疗才短暂维持了正常。
转眼,寒假开始了。
回去前,我也没能见上华年一面。我在华年的朋友圈得知,原来提早考完试的她,先一步回了爷爷奶奶家。记录的画面里,她穿着我送她的那件蓝色毛衣。那一刻,近段时间被病痛压制着的贪欲又不受控地闹腾了一下。
我忽然想起,之前我送华年这件毛衣时对她说的话,这件毛衣的每一针充满了千千万万的爱意和想念,我问华年它可不可以代替我填补不在她身边的空缺?如今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我悻悻地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回家的那天,我看了一路的风景。倒不是说沿途的风光多迷人,只是这次目的地并不是终点站。倘若不振作起精神留意,被睡意拖入了梦魇里,到时坐过站会更麻烦。
唯一意外的是,来接我的人不是景峄,是我爸爸。
当我见到这个在我印象里一向意气风发眼下却颓丧不振的男人时,我暗暗惊愕。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人的气质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我想过许多可能,忽然,脑海里抓取出记忆的片段,我想到之前的一件事,不由担心起来。
“爸爸,你最近身体还好么?”我故作轻松地问道。
“嗯?爸爸身体强壮着的呢。倒是你,这次见又瘦了不少,你妈知道又该心疼了。”爸爸的回答排除了两个可能性,至少不是健康问题,也不是和妈妈吵架了。
车子驶出了好一段距离后,我观察着路线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爸爸,我们不回家么?”我奇怪道。
“先不回。爸爸太久没有见到你了,想和你多待一会儿。”爸爸回道。
“爸爸,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爸爸反常的态度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小瑟,有件事情爸爸怕妈妈和哥哥担心,还没跟他们讲。但家里总要有个知情人,爸爸觉得现在你的性子最稳得住,想着先跟你说最合适。 ”
“你说。”我道。
…
第36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