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这么急干什么?”被扶稳后,我才看清这个遭殃者是一菲。
“我,她,她回来了,我,我要去找她。”我脸上的喜悦想来是毫不加掩饰的,以至于一菲瞬间便明白了这个她是华年。
“华年?她回来?”一菲怅然松开了我。
“嗯嗯,我先不跟你讲了。”眼下我全然没有跟一菲聊天的兴致,只一心想着快些奔到生活区门口。我探着头朝生活区门口望去,试图寻找华年的身影。视线没有如期扫获华年,我焦炙地留下一句,“走了。”
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地好,六月唤醒了校园道路两旁浓密的绿意,炽热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将斑驳的记忆映在了原本苍白空无的水泥地上。郁郁葱葱的一切,瞧着似乎都格外圆满。
转眼,我已经跑到生活区门口。
我下意识地向华年来时的方向扫去。午后,路上的行人极少,在那零星的行人中显然没有华年。我急遽转过头,瞬间,一个侧影直直牵住了我的视线。
我忘记了先前漫长的等待,忘记了此刻一瞬的相逢。我记不得我是呆呆地伫立在那,还是置若罔闻地挪着步子一点点向那道身影靠近。
我艰难地蠕动着喉咙,抑制着眼红的冲动。我目眦尽裂,不因愤怒,只为将眼前的画面镌骨铭心。眼前的华年,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短T,下身是修身牛仔,身材被勾勒地正好。一直喊着自己可能变胖的她,一如记忆中的纤瘦修长。至此,华年仍然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她眯着眼,将目光投向远方。恬淡的模样让人看不清悲喜,这模样像极了回忆里我初见她的时候,有些淡漠,有些疏离。
忽的,华年的侧影轻轻一颤,缓缓地,她朝我的方向转来。这一刻,目光和目光,终是重逢。
华年脸上的漠然淡去,一抹笑悄悄探上她的嘴角,仿佛昙花骤放,荡漾着化不开的温柔。我在华年摇曳的目光里,慢慢走近。直到我走到她跟前,站在伸手就能拥住她的距离,我们都保持着静默无语的相望。
四野阒然,时间凝滞,似乎一切动作和语言在这一刻都多余。近在咫尺的凝视,已是久别相逢后最圆满的恩赐。
“景儿,不帮我提么?”华年的第一句不是好久不见,而是这一句带着戏谑和幽怨的撒娇。
“嗯?”我忘了开口,忘了拥抱,也忘了华年手中此刻正提着一个纸袋子。我身形一滞,旋即便反应回来,道,“来,给我。”
我抬起左手接过华年手中的袋子,而右手则是默默穿过华年的指缝,将它牢牢地攥紧。华年的手仍是那么软那么暖,握在手心里的温度静静地熨帖着身体里的血液。
有人说,人生有三种幸运而又珍贵的体验,失而复得、虚惊一场、久别重逢。它们伴随着惊和喜而来,最后又归于平淡和圆满。
之前,我想象过的久别重逢,应当是一杯浓烈的酒。可是,当华年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才遽然意识到,久别重逢的喜悦其实很淡很淡。
只有她,只有我,只有我们。
第270章
分手,多么骇然的两个字,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华年口中跳脱出来。
我跟华年提过不下一次,无论我们当下发生什么,都不能轻易提分手。我甚至跟华年说过,如果她要走我不会挽留。有这么多约定好的前提,为什么华年还是就这么轻易地开了口。她怎么舍得,她怎么敢?
脑海里假设的可能,把我的希望焚烧殆尽,只留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一点点蚕食我的理智。无论我怎么安抚自己冷静些,那团掩不住的火焰总能包裹着怒气和惧意,从缝隙中腾升而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将隐隐闪烁的泪憋回,我瞠目望着华年。
“我知道,我很清醒。”华年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里透着认真和坚定。
“知道?”我凝视着华年,眼睛一眨不眨。自嘲的唇角,无声地豢养着毫无意义的骄傲。我怕华年说都知道,更怕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这么阴阳怪气地跟我讲话。”华年的面容上浮着藏不住的怒气,深锁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冰冷的声音就像不带温度的倒刺,刮得人难受,“从我们在一起开始,你从来都是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不开心了不说,觉得委屈了也不说。我没有女生谈过恋爱,我承认,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更多地让你去承担被依赖被需要的角色。但是,我不知道这会让你这么不开心,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积累了多少怨气才会让你选择一见面就跟我说这些。呵,不过,说了也好。我说了我才真正明白你的心思,原来一直以来你跟我在一起是这么委屈这么受罪。所以,你说的爱我想我,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几分假的?”
“你还是觉得我不爱你,是么?”我满心苦涩地反问。华年终究是怀疑了。
“我只是觉得你没有那么爱我,至少没有像你之前表现得那么爱我。”华年纠正了我的观点。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质疑我对你的感情,记得么?”我牢牢地锁着华年的目光,生怕漏掉一丝讯息。
“记得。”华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所以你还是怀疑了是么?”问完,一阵接着一阵的无力感伴着血液的流动充斥着全身。
“你一点后路都不给地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你还质问我是不是怀疑你。你给我安全感了么,给我应有的尊重了么?”说完,华年叹了好长一口气,又继续喃喃道,“我究竟做了什么…”
眼前,失神长叹的华年仿佛像是非洲大迁徙中和族群走丢的一匹受伤的斑马。一样,迷惘又哀痛的眼神;一样,不知道身在何方,欲往何处。
“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我跟你说这些,以后我不说了。”这样的华年让我害怕,我拽着心退了一步。
“景瑟,你不累么?我很累。”华年无奈地扶了扶额,停顿了好一会,终又将那三个字缓缓吐出,“分手吧。”
“你是在跟我赌气么?”我紧咬着的牙关,咬出了甜腥的味道。
“没有。这样,你我皆自由,对谁都好。”华年无心或有意地将我们拆开换成你我,仿若在宣告她的决心。
“我说过,如果你要走我不会挽留。”我害怕,害怕到连威胁都用上了。在我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一个问题,我才发现自己挽留的方式这么拙劣,“所以,我再问一遍,你是认真的么?”
闻言,华年的身子微微一颤,失神的目光似乎费了好一会儿劲才在我的双眸里聚焦。待我蓦然发现那明眸红得充血,想抬手轻轻揉拭时,一道凝重又苍凉的声音哑然响起,“我们分手吧。”
瞬间,心被呲呲地撕开了一道道口子,那双正欲抬起的手吃痛顿住。我皱着眉,紧抿着发抖的唇,压着一阵阵泛起的甜腥,然后用力,缓缓挪动起手。
终于,我探上了华年湿润的眼角,任由那片滚烫的液体浸渍得我痛彻心扉。我哀哀欲绝,用力扯了扯几乎禁声的嗓,道,“不哭,不哭。不哭了,我们就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