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终于控制不住的惨叫了一声。
那是一具塑化了的尸体标本,固定在一个金属架子上,但仍比他矮了一些。尸体是脱水处理成塑化的,没有皮肤,显著暗红,肌肉纹理清晰,秦峰竟然想到了牛肉干。腹部是剖开的,里边的脏器一目了然,血管神经丝丝分明。
头部的颅骨是开着的,就像人的头被削掉了外边的一部分壳,结果只剩里边的大脑……还有那微微瞇着,死鱼一样的眼睛,死鱼一样的盯着他……
殷日月从里边跑出来,手里还抱个东西,“怎么了?”
“没,没事,我怕撞坏了。”
“哦,我拿好了,走吧。人脑模型,摸摸看,很有手感,就像嫩豆腐,要是脑震荡了,就像豆腐脑,你看多形像。”
看着那栩栩如生的人头,秦峰再也装不下去了,跑出去大吐特吐,晚上吃的鱼头豆腐汤好么?让他以后如何面对豆腐脑?呕……
殷日月你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赤祼祼的报复!
夜里秦峰失眠了。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东西,都不敢关灯,折腾了许久,只好厚着脸皮去找殷日月。
殷日月见秦峰可怜兮兮的抱着枕头倚在门口,心里都笑成花儿了,面上却毫无表情:“怎么了?”
“找你聊天。”
殷日月示意他过来,秦峰往床上一坐,就看到那个人脑模型赫然出现在床头柜上。
秦峰爬到床里边,还是不能安心,捅了捅殷日月:“你能不能把那东西拿走?”
殷日月也不想真的把秦峰搞出心理阴影,就乖乖地拿出去了。
秦峰在床上滚了两圈,还是不爽,殷日月回来拍了拍他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不上班。”
“我要上班啊,睡吧。”
“你就是故意的!几年不见,你坏心眼更多了你!那东西你放哪了?”秦峰可不想早上一进客厅,就发现摆在茶几上!
“你床上。”这样以后你都会和我一起睡,殷日月在心里默默补上。
“什么?!老子灭了你!”
秦峰扑过去就掐殷日月脖子,殷日月举起枕头抵抗,秦峰就去抓他肋下,殷日月怕痒,本能的踡了身子收住胳膊,秦峰趁势抢过枕头丢到一边,又扑上去。几番挣扎中,殷日月终是败下阵来,被摁倒在床上。
秦峰骑在殷日月身上,双手按着他双肩,喘着粗气:“臭小子,这么记仇!服不服了?”
殷日月嘴角含笑,头发散乱,背心也在拉扯中卷了上去,床头灯斜斜照在他脸上,轻轻喘息着,脸色泛着微红,半瞇着眼看着他。秦峰忽然感到一阵心慌,不想这样看着他,毫无理由却下意识的去关床头灯。
手还没有碰到开关,殷日月就抱住了他的腰,秦峰又坐了回来,殷日月倒抽一口凉气:“你别动!”
秦峰还坐在殷日月身上,笑骂道:“你就缺德吧,我笑你一回,你就吓我后半辈子!”
殷日月把他推下去,理了理衣服,“正好,一劳永逸。”
“你——”秦峰又要扑过去打他。
殷日月举手投降,又把枕头摆好,关了灯,侧躺着面向着秦峰,把他的一只手握在手里,说:“好了,是我不对,你后半辈子我负责,快睡觉吧,明天我还有个手术。”又蹭了蹭,把秦峰的手臂搂在怀里。
秦峰手臂一抖,觉得有些短路。
“还在怕?要不我搂着你?”不由分说抱过秦峰的头,揽在胸口。
黑暗中秦峰脑子里有些串线,千千万万个念头飞速掠过,却根本分清,只剩下持久的轰鸣。又彷佛回到了高三那一年,他夜夜失眠,在殷日月怀里哭到脱力。
秦峰逃避般的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一三、横断情爱起
差不多整个外科的护士,都发现了一个问题:脑外科的殷医生,今天心情不错。早上来的时候,就面带笑容,还帮某护士按了电梯,就连对病人家属,都和颜悦色了两分。
一出电梯,殷日月就看见秦峰在护士站,和几个护士聊着,看到他,就冲他扬了扬眉,殷日月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问他:“你怎么来了?不上班?”
“昨天忘跟你说了,老板给我放了几天假,我来给你送饭。”
“我回去吃不就好了。”
“天热,来回跑什么,反正我没事。”
护士们起着哄,有两个人一边一个挽着秦峰的胳膊,满脸陶醉:“这么好,这么温柔的男人,噢~~~秦哥哥有没有女朋友啊?考虑一下我吧?”
后面一个说:“我还以为你叫的情哥哥呢!”
“情哥哥又怎么了?讨厌!”
还有两个低声说笑着什么,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殷日月,目光闪烁。
大家笑闹了一阵,秦峰对这种奔放的热情里,还有点回不过神,他印象中的女子,都应该是温婉贤淑的,应该像他小婶那样,或者像他小妹那样乖顺的,再或者也是像他们公司某部门女上司一样干炼的,又或者是像他前女友那样知书达礼的。
秦峰想,也许是自己太长时间里都想着怎么赚钱了,忽略了对周围人际的观察,显得自己过于老气,你看,殷日月就能和她们相处的融洽。
“中午你们谁值班?下午A区25床手术,病例看好了么?”
“啊!是我是我,那个殷医生我先走了,再见。”
“殷医生再见!”
护士们一哄而散,殷日月带着秦峰回了他办公室,一勺一勺吃着还热着的午饭,还没吃几口,郑兵笑咪咪的进来了。
“嗨秦峰,我正找你呢,上次跟你说的那事,怎么样啊?”
秦峰咧嘴一笑,“行,先见见面。”
殷日月狐疑地看着两人,直觉有什么猫腻,还没来得及审问,一名护士匆匆跑进来:“殷医生,急诊,突发脑溢血。”
患者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没有亲属,还是邻居打的120,急救车上还算正常,结果到了医院突然恶化。
这种事,殷日月也算见得多了,不知有多少生命在他的面前流逝。他也去妇产科看过,那种新生命诞生的瞬间,他没有那种喜悦和感动,反而只是觉得沉重。不管愿不愿意,就这样来到了人世间,欢喜忧愁,贫穷富贵几十年,最终一捧骨灰。
他不是消极,也许只是看得多了,麻木中带着透彻,对别人透彻,对自己却不行。也许有一天自己也要平静的死去,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放不下秦峰。
时间:二日后。
地点:肛肠外科三诊室。
人物:殷日月,郑兵,实习生二,患者若干。
殷日月坦然坐在办公桌着,举着一张片子端详,目光迷离,拖着声音慢条斯理的下着结论:“三叉神经炎。”
患者脸色一白。
郑兵一把拿过去,安抚一番。
殷日月又招手示意下一位,依旧没什么表情:“植物神经炎。”
两个实习生战战兢兢地对视了一眼,把病人领到郑兵一边。
“37号。迷走神经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