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踮着脚找人,突然招招手,我紧跟着她穿过人群,她说这是你冬子小姨,赶紧叫人,我真想一口血吐地上,立马见我奶奶去,冬子小姨就是顾寒。
她说没想到我长这么大了,我妈问她现在在哪上班,她说还是给她哥哥打工,两个人聊着天排队。怎么得心梗的不是我,赶紧伸腿走掉,也比听她们两个叙旧要好,顾寒摸摸我的头说还跟小时候长得一样。我妈说是呀,不开扎的样儿干什么都不行,老大个人干什么都得妈领着,昨天自己去超市能空手回来。她笑笑说就是贪玩,长大就好了。
这时苏云打电话问这几天我爸怎么样,我说挺好,她问怎么这么吵,我说房子签合同呢,妈问是谁,我脱口就说是苏云,妈奇怪说苏云不是大姐的朋友吗?怎么给我打电话,我说不出来,又看看顾寒,更说不出来了。妈说跟苏云一起玩也好,学学人家的优点,转而又说小冬子现在是越来越漂亮了。
“还没结婚呀?”我妈走哪都爱问这个。
顾寒笑笑说没呢,妈说不结正好,看看不结婚就是漂亮,想当年她36岁就有皱纹了,很快排到我们,她在我前面签了字,跟我妈道了别就走了。
她一走妈跟我说人家做生意的有眼光,看她选哪个户型咱们跟着选,结果选了她家楼下。
“妈,你说她是咱邻居,我怎么从来没看过她。”
“怎么没看过,她妈家住你奶奶家对面楼,后来买新房子她妈家咱家旁边那个楼。听说她搬出去了,看来你崔奶奶把老房子给闺女了。也是,不结婚多让人担心。你赶紧找对象哈,别指望我给你什么。”妈不管说什么都能扯到一个话题上。
我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一个模拟城市,有只大手在操控我的世界。签完合同我去学校带学员,下了班去于洁的小店喝东西,第一次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很贴心,甜甜的东西吃下去让人轻松,大汉有了自己的宝宝,据说四个宝宝,妈妈带走两只,大汉带着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已经断了奶,住在于洁精心装修的展览区,高高的玻璃里有树有屋,有楼梯,大汉随意在店里散着步,偶尔去看看它的孩子们。
我坐在二楼窗边,看屋内的小世界,看窗外的小世界……于洁问我今天是不是有心事,我说是,但说不出,觉得这个世界不属于我。
于洁吓坏了,问我是不是想不开,别真以为自己艺术家了,别整得那么忧伤。
“我没事,就是累,心累,没目标。”我说不出自己的感觉。
“累什么呀,缺钱了?我这有,那个木头不如你再做个,打发时间,昨天又有人来问卖不卖了,给了四千,我都想卖了,幸亏你说上面是字,我怕卖了不吉利。”
“什么人要买?”
“一个女的,来三回了,第一次看照片墙,问谁做的,我说朋友。第二回又来看照片墙,我问她是不是要买明信片,她说不是,问我牌子卖不卖,你说是不是脑缺钙,什么东西都没买,来买招牌,哎?你说是不是同行?”
我想我猜得出是谁,但是不敢肯定。
“长得什么样子?”
“有一米七吧,好像也不到,挺漂亮,跟我有的拼吧,头发这么长吧。”于洁比划着。
“你仗不仗义?”我问她。
“废话,不仗义陪你在这扯淡,下面好多事呢。”
“你要是我铁子,帮我一个忙。”
“就知道你有事。说吧。”
“那女的再来,把牌子给她。别要钱。”
“放屁!疯啦!四千我没舍得,你凭什么送人,那是我的东西。”于洁真拿那个当风水牌子了。
“好,不给她,你把董木木那三个字抠掉,就当跟我没关系。”
“你以为你谁呀,现在赵东南比你名气都大,谁认识你谁呀。”
“那就抠掉,别拉低你档次。”
“抠就抠。”于洁生气了,下楼招呼客人去了,我知道她不会抠那牌子,那是她的风水牌。
过了几天,我领学员桩考,于洁打电话说神了,那女的又来了问五千卖不卖,她说卖,但落款得抠掉,补个花,她不同意,说落款没了一块钱她也不要。我好像明白些什么了,考完试去于洁店里,她问我是不是偷的别人东西,人家来找证据了。
“就不能是欣赏我的才华,慕名来收藏吗?”
“你自己信吗?我分析了肯定是同行,买走牌子是第一步,我微博上的图片她也盗取了,看她实力比我强,回头开个一样的店,就说我是翻版,也能有人信。你说对不对?”于洁滔滔不绝的分析。
我想告诉她,她只不过是想拿个作者签名而已,只有她明白那些照片是在拍什么。原来她也和那些小孩子一样。
终于鼓起勇气敲了她家的门,听到脚步声走近,却一直没有开门。
“最好从来都没开过。”我站在门外自言自语。站了很久,门开了,她就站在我面前,我上前紧紧抱住她,用尽全力,屏住呼吸,她双臂被我揽在怀里,身体那么单薄。
过了许久,她轻声说:“木木,你走吧,我承受不了。你也给不起。”
我抱着她死死不肯放手,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当然给不了,但我现在放手以后就再也没有以后了。她问我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这样站在这,让我放手,坐下说。
她去倒水,我看到沙发后面有面照片墙,不像于洁店里那个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这面照片墙每个相框排列整齐,最上面的第一张照片是背面,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字。
她过来看我正仰着头看,说:“谢谢。”
“你知道是我?”
“谁会这么孩子气。”她语气中夹着几分无奈。
“那你还挂起来?还挂这么多?”
她不说话了,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很多话,说不出也不可以说。我看着她的眼睛,想说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早点回去吧,别让你妈担心。”她扭过脸只说了这么一句。
“你想要什么?”我问。
她不回答,抱着肩膀,过了很久,深深叹了口气,说无论她要什么,都不能再跟我要,她让我要明白她要的不是我想的,说完擦了擦眼角坐在沙发的单人座位。双肘压膝双手捂着脸,我走近她,跪在她脚边,握住她胳膊,靠在额头上,她低声的哭,我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就这么流着泪水靠着彼此,渐渐窗外的灯都熄灭,只有月光透进窗子。
我抬起头亲吻她的胳膊,从胳膊到手背,到额头,感觉她呼吸的起伏,她把手放下,我看到她闭着眼睛,两旁的头发被泪水打湿,亲吻她的眉心,她挂着泪水的鼻尖,亲吻她亲口要我离开的双唇……
她的呼吸让我血液倒流,她的喘息让我愿意抛弃一切……可是我的一切太过卑微,她要的我想不到,只知道她说什么我都愿意听从,牵起我的手走进卧室,她说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