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死命揪着我裤子，嗓子哭破的声音，秃子看看我，气不打一处来了，喊了声：“别哭了！”这一嗓子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干嚎出不了声，陆太太吓坏了，赶紧说姐姐不走，再玩一会儿，别哭别哭，孩子换过一口气，一气拔着一气，大口喘着，好容易缓过气来，唔哩唔吐冲我说话，鼻涕眼泪流一嘴，也听不清他说什么，我伸胳膊把他鼻涕擦擦：“好好说话。”

他说要去动物园，我想起大姐说孩子不能骗，答应了要赶紧做到，可这天还没暖和，陆太太也说天暖和了就去，慢慢拿开他的手，我蹲下摸摸他的头说等天暖和了带着家家哥哥一起去玩，他点点头，我起身说先走了，陆太太又客气几句，还没等开门，霖霖一把又抓住我裤腿：“姐夫，救我！”开始了新一轮的嚎哭。

陆太太伤心了，也哭起来，秃子不能下床，急的火急火燎，听到那句姐夫更是火大：“滚！两个都滚！”

孩子听到呵斥哭得更厉害，陆太太怕刺激秃子，赶紧让我抱孩子出去，我抱起霖霖，他像来时那么搂着我脖子，在走廊里，陆太太抹着眼泪，坐在凳子上，我们试图劝孩子放手，他就是一句话不说，碰他手就哭。陆太太委屈着倾诉，说安雯太任性，她再怎么也是进门将近二十年了，恨她就朝她来，把孩子教成这样，这不是剜了她的心。

“陆太太，你多想了，孩子就是一时不适应，毕竟这几天跟我们野惯了。”

“不是，你不知道，安雯表面对霖霖挺凶的，其实背地里不是给好吃的，就是给好玩的，我不让干的事，她都惯着，这是干什么，不就跟我打擂台嘛，孩子知道什么，谁给好的就喜欢谁，最后算什么，他们一笔写不出俩陆字，最后我是坏人，我是外人。”陆太太说着擦着眼泪。

“那毕竟是她弟弟，她喜欢她弟弟而已，你别想不开，没人拿您当外人。”我解释。

“还不是外人？她爸住院她让你打电话给我，我是什么？保姆吗？有人伺候她爸她好腾出时间去玩。”陆太太越说越来气。

“陆太太，您别这么想，真要顾保姆，她干嘛顾您，又不是没钱，我朋友还在家闲着呢，也可靠，顾她不行，不还是打给您。”我继续劝。

“对！她有钱，谁不知道她妈妈大企业家，我们什么档次，不过是开饭馆的，我们霖霖这么小，等长大了，爸爸都七十多了，就他爸那身体，七十……”说到这，陆太太赶紧掏出纸巾，一张张擦眼泪。

“陆伯伯身体好着呢，现在谁不做几个支架呀，您都不看电影呀，那钢铁侠，整个心都是假的。”我安慰着。

“你当然向着她说话，你以为你现在跟她是一伙呀，我守了那么多年才有机会有个自己的宝宝，还不是这样，我走了谁管过我，现在连孩子也不跟我了，你们满意了。”她说着去摸孩子后背，孩子赶紧吭哧几声。

“他不这样，他不认生。”我拍拍霖霖后背。

“对，他不认生，他这是听他姐姐说什么了，不认我了，我没有对不起她，将心比心，我把孩子放她手里她就这样，她就这么把她爸扔给我，我会在背后说她坏话吗，要想说我这二十年想说多少不会说。”陆太太抽抽嗒嗒不忍孩子离开。

“陆太太，你别哭了，等陆伯伯出院，你们再来接他，现在他放在保姆手里，那保姆家在哪你也找不着，不如放在我这，起码我跑不了，你儿子还安全。”我找点别的理由，她总算点点头，交换了电话，依依不舍的送孩子进了电梯，我抱着霖霖出了医院，他死活不放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好像我背叛了他。

为了讨好他，带他去买了几本故事书，这才恢复常态，一会儿喊饿一会儿又唧唧歪歪找妈妈，我也纳闷起来，这到底要怎么样，给安雯打电话报告情况，算是意外收获吧，现在手里有人质了，她可以大模大样回家住，享受中央空调，享受保姆的照顾，可她电话关机了。

我摸摸霖霖脑袋：“你姐姐这手机干脆不要拿了，十次有九次打不通，这么好的号码浪费，她要是像你这么赖在身上就好了。”

“我姐姐再也不回来了。”他翻着新书。

“哈哈，你想得美，不就几本破书嘛，还怕你姐抢你的呀。”我弹了他一个脑崩儿。

他惊恐的捂着头，颤巍巍的问：“姐夫，我脑袋会不会死掉。”

“怎么会死，就弹了一下，没事。”我摸摸他脑袋。

“我爸爸怎么就死了？”他问。

“放屁！你爸哪死了！臭小子，这么小就窥视遗产了！”我感叹他还真像他姐。

“我不想死，姐夫，我们回家找阳阳姐吧，我想吃好吃的。”他放下书。

我开着车往回走，开着开着，醒过味儿来，在孩子眼里死亡并不是大人概念里的死亡，他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安雯生病没精神他也问过那是不是死了，我明白了，他不是不认妈妈，他是害怕医院，哪个孩子都怕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更别说看着爸爸连着那么多线，这臭小子根本不是跟我感情好，这是怕死最基本的求生方式，他知道我能带他离开医院而已，孩子那么小，根本不懂什么生死相依，他只知道害怕就躲起来，医院里被打针的孩子也个个对亲爹亲妈拳打脚踢挣扎逃命，这是本能。

我又开去医院，远远停下车子，给陆太太打电话，说了刚才分析的结果，让她如果能离人就下来看孩子，没过一会儿，就看她飞奔过来，冲进车里，孩子看到她撒娇的扑到身上，母子相见，分外亲，陆太太说饭店也不少员工，她在这边这么多年也不少朋友，我明白她不愿意让孩子跟着我，说明白，她千恩万谢，说差点误会了安雯，又差点一家子闹起来，让我别挑，刚才陆伯伯不是让我带着霖霖滚，是指自己两个孩子都不爱回家。

我也借机说其实安雯很在意家人，要是有机会也给她个台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最好不过，陆太太点头说明白，说我有心了，又感激我送儿子回来，说我心地好，以后会有好报的。

“我不是让你给我走后门，你们不愿意我跟安雯来往是一回事，送霖霖回家是另一回事。”我解释。

陆太太点点头说明白：“那你也别怪我，我也没办法，雯雯又不是我亲生的，我当后妈别提多为难，只要他们父女和睦，我也就不求别的了。”

“我怎么会怪您呀，您去哪个朋友家，先把霖霖安置好吧，别上去医院了，省的他害怕。”就这样，我送他们母子去陆太太的朋友家，她一个同学，孩子中学住校，就帮忙照顾霖霖几天，回来路上陆太太一直感激的话不停，我都听的不好意思起来，到了医院，她下了车，让我也保重，路还长着呢，让我也不要多想，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