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安雯说估计是幼儿园打电话说孩子丢了,他不放心跑回来看看,一会儿别正面冲突,她下去开门,然后两个人冲进车里就跑,东西改天再拿。我心里早慌成一团,她说什么,我都点头说好。下了楼,只见秃子坐在沙发上,空荡荡的大厅,他搓着手坐立不安。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起来,先走到了门口,背对大门,面向楼梯,指着安雯便骂:“你还要脸不要!”
安雯情绪立刻激动起来:“你管不着!我卖给她了,收了钱了,我愿意卖,你爱上哪告上哪告!”
“你!你!你!”秃子气的不知道说什么。
“我怎么!我嫁出去了!不是你老陆家的人了!我老公姓周!你管不着!你要管管你儿子去!”安雯半句都不让。
“你!你!”秃子脸都气白了,嘴唇直抖。
我见他眼神有点直,一气拔着一气喘不匀,手指安雯不停的抖,心说不好,想起我住院那会儿经常听病友在走廊说病情,拉住安雯让她别说了,安雯正激动,说起儿子女儿,眼泪下来,说起小时候走丢也没人理,没有公交车,一个人走多远才回家,没人管她丢不丢,只见秃子把手放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安雯,不再说话,我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伸胳膊去扶秃子,秃子后退两步,扑通坐在沙发上,幸亏我没扶住,沙发后移了半尺,这要是扶上,我能被压扁,安雯也看出不对劲了,我把秃子腿搭到沙发上,秃子并没甩开我,我掏出电话打120,问安雯地址,安雯哆哆嗦嗦说不清门牌,我赶紧报了大概地址,说出去接,安雯扶秃子平躺,秃子闭着眼睛喘着气。
我想起车上有自己早些年开的急救药,怕死了钱没花了,准备了硝酸甘油,一直没开封,赶紧找出来,看看日期,早过期了,管他呢,打开给秃子舌下含服,安雯吓得不会哭了,脸刷白拉着秃子的手。
我也不知道怎么开的车,在小区门口迎来了120,不知道迈的哪条腿就到了急诊,秃子躺在床上就缓过劲来,说没事,只是后背疼,我刚松一口气,医生说心梗就是后背疼,根据秃子提供的病史,做了对应检查,建议当晚支架手术。
安雯急得拿出电话,不知道能打给谁,秃子看看她又看看医生:“不支能死吗?”
医生分析了严重性,让家人赶紧给答复,急诊还有其他患者,医生让准备签字,同意书或拒绝治疗都要签字。
秃子一脸严肃,安雯看着他,他眼圈一红,伸出手,安雯急忙拉住,秃子平静了一下说:“我不想再养个孩子了,太累,可我老婆总得有人养老,我也不知道是个儿子。”
“爸,你别说了,我错了,我知道年代不同,照顾方法也不一样,我不是怪你,我怕你不喜欢我了,才故意那么说让你内疚,怕你觉得我大了就不在乎我了。”安雯抽抽嗒嗒哭起来。
“爸要是下不来,把陆霖送到南京他妈妈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女孩子别吃亏。”秃子交代着。
安雯摇着头,哭得说不出话。
我站在一旁也忍不住鼻子发酸,想说点鼓励的话,听说病人最需要鼓励,求生的意志能赶走死神,抹了把鼻涕,凑上前对秃子说:“陆伯伯,你要坚强,你要是下不来,你儿子还小,闺女又经不起我骗,不出半个月,锦航就是我们老周家的了。”
“滚。”秃子平静的说。
同意书上签着陆安雯,而不是陆霖,秃子第二天平躺在病床上,说后背躺的酸疼,安雯劝他坚持,不能乱动,我在一旁把送礼来的牛奶插着吸管不停嘬。
杨阳打电话说霖霖挺听话的,让我们安心照顾病号,秃子太胖了,补充体液比别人多,吊瓶一个接一个,也不停的想上厕所,安雯把便斗递给他,掀起被子遮挡,自己也把脸扭在一边。秃子说:“你要是听话,现在我就有女婿照顾,你看看你找个什么,就知道吃,还没有眼色。”
安雯看看我,挤挤眼睛:“出去吃,我爸要上厕所呢。”
我拿着牛奶出去,安雯在里面说话:“有本事人家给你药时你别吃呀,过河拆桥。”
“我买一车药还给她,吃它一颗药就把闺女搭进去呀,我不傻!”秃子说。
“爸,谁让你搭闺女了,说的那么难听,我又不是货,凭什么搭我,再说了,就算搭闺女,凭什么就不是她家把她搭过来。”安雯说。
“是吗?你昨晚喊救命爸都吓死了,她还敢欺负你?看我好了不找人收拾她。”秃子发着狠。
“哎呀!能不能不提昨晚!什么欺负呀!她一女的能怎么欺负我!”安雯恼起来。
“是哈,爸着急,忘了,你没吃亏吧?”
“好了,你还问!我到八十都不吃亏你就满意了吧!”安雯起身出来了。
我拿着空牛奶盒子:“出来啦?以后我再不欺负你了,让你爸别找人收拾我,给我求个情。”
“你还说!这个号码你去打。”她说着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
“谁?”我看这号码不错。
“不知道,说老陆住院了,爱来不来。”安雯说完往护士站走。
我拿她电话打过去,对方半天才接,试探的声音:“喂?”只喂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好像在静静的听这边声音,我脑子飞速回忆这个喂字,声音是一女的,挺好听,跟播音员一样,我压了压嗓子道:“陆霖在我手上!”
对面立即啊的大叫一声:“你是谁!哪来的电话!我儿子怎么样了!”
果然是陆太太,我觉得好笑,对面声调都变了:“雯雯呢!她电话怎么在你手上!你把他们怎么了!你要多少钱!”
我忍住不笑:“你儿子在我手里一顿能吃八块炸鸡,涮羊肉能吃半斤,不过你老公就不怎么样了,已经放躺下了。”
“周末是不是?”她长舒了一口气。
“额……你怎么知道?陆太太好。”我赶紧问好。
“我在医院楼下了,你们在几号病房?”她看来也得到消息。
没过一会儿陆太太拉着箱子赶来,看到我没说话,拿手指指,一脸等着瞧的表情,进了病房就传来数落声:“你以为你三四十呀,我让你减肥你就当耳边风!”
“我心脏不好跟胖有什么关系!”秃子还顶嘴。
“怎么没有,上次大夫怎么说的,不让你抽烟不让你喝酒,你听吗!”陆太太继续数落着。
我想起自己住院那时,安雯也说不能抽烟。
“我开饭店的不喝酒呀,你不是不回来嘛,你来干什么!”秃子还挺凶。
“我看你死了没!来拿我那份!”陆太太火气可不小。
“死也不给你!周末!周末!”秃子喊我。
我赶紧进去,秃子不敢起身,平躺着表情挺凶恶:“去把你二哥叫回来,我要立遗嘱。”
“陆伯伯,陆太太,别吵了,先把钱还了,你们儿子在我手上吃好的住好的,还雇了一个保姆天天陪着,花了不少钱了。”我赶紧说。
“霖霖在哪?”陆太太瞪着我问。
“这我可不能说,还钱吧,一千块。”我伸手。
陆太太拿出随身的钱包,点了一千块拍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