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问她几点回来之类的话,就希望她现在别走,一会张梦就来了,再打一局,不对,张梦还以为陈羽是我女朋友,她要是再像家属一样接待张梦怎么办。忘了这茬儿了,得想办法把她支走,让她帮我去家里拿东西?不行,要是拿回来正赶上张梦在,更说不清了。冷静冷静,刚才之所以像家属,是她后进来,还拿着饭,提着东西。现在她在这谁也不知道她来干嘛的,就不能是同事来看望吗?只要一会张梦来,我对她像于丹和朵朵一样客气就应该看不出。我心里部署好,又想了几句台词,暗暗窃喜。
张梦七点多来了,一进门,我觉得这局我赢定了,她和杨阳一起来的,起码人数多了,可刘宁昕也来了,我有种要输的预感,这种感觉生成的瞬间苏苏也进来了。张梦说听说我病了大家都挺担心的。刘宁昕看到我背着holter表现的很担心,说了一堆健康指南,我尽量表现自然,眼神从大家身上扫来扫去,最多的落在苏苏身上,看到她眼睛,就迅速移开,大家七嘴八舌,杨阳还问刘宁昕这病是不是没事,好像她是我主治大夫一样,趁她俩说话我又看看苏苏,她看着杨阳和刘宁昕说话,余光都没掠我一下。张梦说可惜周五都定了地方了,我让她们去吧,车子还借给她。苏苏说“你好好养病。”表情淡然。我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真希望她再对我多说一句,就在刘宁昕面前,多说一句关心我的话。我忍不住想哭,我想等下一句温暖我心的话,可是没有,我看着她,她可能觉得不自然,站起身走到刘宁昕身后,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我想做一件最任性,最无理取闹的事,我觉得身体又无缘无故颤抖,然后就突然的眼泪流下来,杨阳动作迅速,一把搂住我,掰过我的头摸着我头发,说:“看看这点出息,害什么怕,没事的,明天大姐给你找院长下来看看。”大家都赶紧说没事没事的。只有杨阳还搂着我,侧脸靠在我耳边小声的狠狠的说:“武松!要点脸!”说着用手抹掉我的眼泪,我尽力忍住哭,刘宁昕递给我一张纸巾,说生病情绪都低落,大家想岔开话题,张梦问我那是谁,我才想起安雯站在窗边,没等我开口,她说是同事,这一局我又输了。她说也来了很久了,先走了,张梦去送她。我擦擦眼泪,杨阳给我倒了杯水,问我晚上谁在这陪护,我说不用,又没事。又坐了一会,护士来巡房,大家说了些客气话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心情难以平复,关了灯看到桌上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它就好了,不管什么事都能保持平静心跳。拿起手机,新网友还在线。
我问她如果糖尿病不能吃甜又很爱吃,心脏病不能抽烟又很想抽,应该怎么办。她说首先确定是不是得了这两个病,别诊错了白白亏待自己。我又问如果确诊了呢,她说如果是她,宁可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病的很重吗?”她问。
“住院的病不重,别的病不好治。”
“你现在还能聊天坦然面对说明不是绝症。”
“我明白。”
“爱听歌吗?”
“什么歌?”
“两首,先听一,再听二,我传给你,接收。不许打乱顺序。”
我收了很久,没有名字,只有一和二,打开一,我眼泪立刻留下来:“我最深爱的人伤我确是最深,进退我无权选择……”反复听了三遍,眼泪止不住的流,脑袋里像过电影一样,哭累了,我打开第二首:“白龙马蹄儿朝西,驼着唐三藏跟着三徒弟……”突然我好像明白什么了,又嘿嘿傻乐。
“你这两首差的也太大了。”
她没回复,原来下线了。是呀,我听得太久。一直以来都有第一首歌在我心里不停的唱,就算没伤也听得伤痕累累。
其实我执着的是什么?不是某个人,只是一种怕被抛弃的恐惧,越恐惧越试探,想知道自己到底敢不敢走这条路。
早上一班护士巡房,看到了于淼淼,她很吃惊,问我怎么了,我都住了两晚了,她说先查房过会来看我,旁边护士问认识呀,她说朋友,那护士说第一天还偷着抽烟呢,于淼淼说别管,爱死不拦着。一班人叽叽喳喳又去下一个病房,隔着墙都能听见护士长大声问“大爷,昨晚休息的好不好呀?好好听话,明天出院啦,回家看重孙子哈,健健康康的。”
八点多医生量过血压,提醒我四点摘holter,九点多于淼淼过来了。
“哎呀,周末,怎么都混到老年组了。”
“让你伤得呗,心渣碎。”
“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颜晴还记得吗?”
“谁呀?”
“你看,忘得快哈?睡一次记不住是不是?”
“你都说是一次了,你朋友呀?太不讲究了,晚上偷看我身份证了吧?”
“真不要脸,护士站的水果你送的?我还以为哪个老干部呢。”
“什么水果,我是搞邪恶之风的人吗?你们这帮护士,不是我挑,一点不公平,进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张口就问大便几次小便几次,你看旁边,进去就问大爷睡得好不好,怎么个意思,本大爷打赏的不到位呗?”
“毛病,你行了哈,每层就俩单护病房,你还霸占一个。没病赶紧走哈,泡什么病号。”
“我来是为了泡护士,泡病号干什么,都七老八十了。”
“你现在有女朋友没?”
“干嘛,你又寂寞了?我现在身体不适。”
“滚开,我老公知道打死你。颜晴也单着呢。”
“少来,我知道是哪个了,睡醒了就问长问短,你什么朋友一点规矩不懂,绝交得了。”
“人家多好,现在在移动上班,你找了她电话记录都不用打了。”
“是呀,也别想给谁打电话了。”
“你到底想不想找,怎么一点不老实。”
“把你那里面的护士给我找一个,不要你哈,过期货。”
“美死你得了,护士里没有,你老实养着吧,我干活呢,有事按铃哈。”
闷死我了,电视也不爱看,突然听到一声嚎哭,吓我一跳,听到走廊叽叽喳喳说话,我也隔着门看热闹,看不见什么,出去吓了一跳,隔我两个病房有患者去世,门口红的黄的在医院特别扎眼,还有陪护的几个阿姨在门口说,这个礼拜第三个了,然后就听“多大。”“九十三”“行,够本儿。”“前天那个才七十八”“那也够了。”“够什么,现在七十生孩子的没有呀”……这帮老娘们,我就不参加了,回来看电视吧,打开电视,某开国领导盖国旗,享年……就没有个活着的节目吗?看综艺节目,更惨,一表演完就死爹死娘,唱给天堂的爱人,你早说是冥歌我就不听了。
接近中午,有人敲门,进来个小平头男人,问我是不是周末,我说是呀,他笑笑,本来不笑挺丑的,这一笑我差点休克,太吓人了。他说是来送饭的,我问多少钱?他愣了说不用钱呀。问我还有没有事,我说没有,他就走了。一个送餐的钱都付了还问有没有事,不是想要小费吧。就这份恐怖电影宣传海报的脸,还想要小费,差点被你送走。
锦航的袋子,安雯可真会花钱,这包装也得二十块成本吧,不会是鱼翅捞饭吧?
打开一看拌黄瓜,糖醋鱼,大黄花都不是,鲤子,还小鲤子,六个饺子,对不对得起这个包装呀。不过甜甜酸酸的倒是挺好,饺子也好吃就是太少了,她不是吃完打包给我的吧。
刚吃完于淼淼进来问我订饭没。看见袋子恶狠狠的说腐败,说中午她过来睡午觉,让我把陪护床收拾一下。她偷懒还让我收拾,美死她。中午她进来一看还摆着东西,直说我浪费她时间,躺了半个多小时,她起来了,我却刚刚要睡着,模糊中听她小声说“我走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