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们回来了,做饭吃饭完之后,阿哥上楼来找我。他进来的时候,房东正在我的房间跟我说事情,我坐在书桌面前对着电脑,电脑上还在下着歌(在这里我用的无线网卡,网速巨慢),房东坐在我的床沿上。阿哥说:“我来下歌咯。”说着他就搬了一旁的凳子挨着我坐下来。前面十来分钟,我们三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主要说这个葬礼的事情、阿哥的工作以及房东国庆期间生意如何。
我们三个一起聊天的那种感觉向来比较奇怪,我跟阿哥很有话说,房东也喜欢跟我胡侃,但是阿哥和房东之间就不怎么说话了。几乎每次我们三个坐在一起,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兄弟俩的其中一个就会走掉,通常是房东走掉,必须这样,气氛才会热烈起来(我时常都问房东,为什么你们三个兄弟间每次说话都那么冷,顶多说上几句话就无语了,他说他也不知道)。
房东总算下楼了,他刚一下去,阿哥突然硬生生地就开始说他为什么要回来参加葬礼的事情,我并没有问他,也没有继续想要知道的意思,他就这样瞬间话锋一转,很是跳跃:“其实这次吧,我这次本来不想回来的。但是我想到XXX(阿嫂的同母异父的哥哥)是他老妈带过来的,所以以后有什么事都得麻烦他们家族的另外那些人,不得不回来一趟。”说完他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我大概明白他要说的意思,但还是表示疑惑:“我...好像不太懂哎。”
“不懂啊?就是XXX嘛,不是你阿嫂的老爸亲生的嘛。”
“嗯,对啊,我知道。”
“所以以后要麻烦舅家的时候就不能找XXX,只能找他们家族那些人。”
“哦哦哦,懂了懂了。”
“嗯,是吧,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回来了,否则...我懒得回来,好耽搁时间。”
(这里的很多仪式场合,包括生死婚嫁,舅家的作用都非常大。如果阿嫂的哥哥是同一父亲的,也就是说如果是同一家族的,那么以后麻烦舅家帮忙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找阿嫂的哥哥就够了,他为最大,人也很好。但他不是亲生的,不属于那个家族。所以需要舅家出力的时候,阿哥就只能找阿嫂家族中的其他男人。这次去世的就是阿嫂家族中的一个男人,阿嫂叫他堂弟,但并非亲堂弟。阿哥如果不回,必然引得阿嫂家族人的不满,以后需要请他们的时候就难处了。)
“是啊,两天时间就是好几百呐!”
“嗯啊,就是。”顿了一两秒,阿哥突然把身子往我这边挪了挪,然后扭腰面向我,用一只手把他的脑袋撑在书桌上,直直地望着我问:“那你说,XX,我究竟是在家里跟着师父做好,还是在那边去做更好。”
“还用说啊,当然是出去,去那边做好啊。不说别的,就只看钱多钱少的问题你也应该去那边嘛。你师父哪里给得了你们那么多!哎?那上次你去乡里跟你师父做那一个星期左右的活儿他给你钱了吗?”
“还没给。”
“还没给?”
“我听说那个主人家都已经跟他把账结清了,但是他一直没说要给我钱。”
“他究竟打算给多少钱一天?”
“不知道哦。”
“你上次说是140?”
“他那个时候说是140,现在谁知道他又会怎么说。唉,反正就不清楚他的。”
“那是嘛,不管他给120、140还是160,怎么也给不了180那么高对吧。”
“那肯定。”
“所以说,你当然是去那边做更好啊。再说了,你看现在下半年,葬礼又多了起来。这回是这个人死,听说XX那边那个人又死了,然后说不定过段时间,XXX可能也不行了。那么多葬礼,简直是要活人的命。”
“就是啊,XXX说不定过几天就要死了。”
“对啊。而且现在村里男的,有劳力的全部走光了。你们这个家族还剩几个?主要就是你、你弟还有XXX了。到时候参加葬礼啊,或者做其他什么仪式的,全都靠你们,又是杀鸡杀猪,又是骑摩托车拉人送人,到时候烦死你。”
“就是就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就只有我们几个了啊,什么事都叫我们帮忙。”
“对啊。所以,赶快跑吧!大家都跑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要是在这附近做装修,家族里的人有事一个电话打给你,你好意思你回来吗?”
“是啊,嗯,我觉得还是去外面好。”
“那当然嘛。”
他就那样撑着他的脑袋,我们俩近距离地聊着,他的每一根胡子每一根眼睫毛我都能看清楚。当然我最喜欢看的还是他的眼睛。随后他又问到国庆来玩的我的那个女同学:
“她是回家去了,还是回广东上班了啊?”
“回去上班了,哪里有时间回去。她有两年过春节都没回过家了。”
“国庆节那几天,村里面个个碰到我都问我那是XX的女朋友啊?”
“我跟他们说不是,那是他同学。”
“嗯?”
“但是他们都不相信。”
“哎呀,没关系,这个太正常了,他们要是相信了才不正常呢。”
“那她到底是不是?”
我瞪了他一下:“嘿,你这人,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人不相信,你还不相信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到大,都在一个地方,家也挨得那么近。”
“那她现在也是还没结婚,跟你一样?”
“是啊。”
“噢,那所以就看你们两个以后有没有缘分了。”
我又瞪了他一眼:“有缘分?要是有缘分,早就在一起。”
他笑了笑,接着说:“我们在那边做工,晚上XXX(跟阿哥同去的一个寨上的年轻人)就来跟我说,XX的那个女朋友好漂亮啊。我就说,那不是他女朋友,就是他的同学而已。”
“他觉得好漂亮?”
“是啊。”
“那你也觉得?”
他想了想:“呣...是挺漂亮的哦。”。
“不就是比较白而已嘛。”
“白的话就很漂亮啊。哪像你阿嫂那种,黑成那个样子,像个非洲人一样。”
我被他这话逗乐了。
后来他说到他买回来还没做的牛肚,问我喜不喜欢吃那玩意儿。
“挺好吃的,如果做好了的话我会吃很多。”
“嗯。今晚回来得晚,明天会早点回来,到时候我们做来吃,啊?”
“嗯,好。”
“那边的牛肚真是便宜啊。”
“有多便宜啊,这个东西再怎么便宜也应该蛮贵的吧。我还真不太清楚这东西的价格。”
“不清楚价格?”
“嗯啊。”
“XX这边要卖20多块钱一斤,那边只要15块。”
“少这么多啊!”
“是啊。我今天早上出门就说去买点肉回来,然后看到牛肚了就想买牛肚,我一下子买了100多块钱。”
“那么多?也就是说有七八斤咯。”
“嗯啊。买回来多吃几顿嘛。”
再后来我们继续聊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期间他又叮嘱我要坚持把自己的工作做完再离开。可是我们聊得正开心,阿嫂居然抱着小儿子跑上来了,还到我这间屋子里来了。跟阿嫂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下楼了,把小儿子留在这里让阿哥带。接下来,唱主角的就是小孩子了,捣腾个不停,阿哥用他们的语言不断问着他:“姐姐在哪里?爷爷在哪里?大伯在哪里?小叔在哪里?...”小孩一一作答“没看见”、“在家里”、“在那边”等等,最后阿哥问:“张叔叔在哪里?”小孩指着我:“张猪猪在这里。”阿哥就很开心地看着我,我也领受他的眼神,跟他对看一眼,为小孩开心地笑着。大约十点半左右,孩子瞌睡了,阿哥就下楼去了。由于他要的歌还没有下载完,所以他就把手机扔我这里,准备明早在来拿。
这下子我忍不住去翻看他的短信(不要打我),我是弄清楚之前发给他的信息他为什么不回我。
他回来的前几天,我一个朋友寄了一箱旧衣服过来,主要是过冬的,以前阿哥就说有过冬的旧衣服就给他留一件,所以那天收到衣服后我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他:“今天收到了我同学寄来的一箱衣服,里面有几件很好的冬衣,是全新的,你们一人得一件。过两天你回来就正好带过去。”那天晚上我就一直等待着他的短信,可是一直等到他回来也没有回复我。
看着他手机的短信界面,总共没有几条对话,除了运营商的短信,就只有我、寨上一个小伙子和他一个外村哥们儿的。寨上的小伙子问他出去打工了没,那个哥们儿则是问他一个人的电话号码。所有的信息都只有来信,没有去信,他一个也没有回复。看来,这个傻阿哥还是没学会怎么发短信。我点击对话框,发现我之前给他调好的全屏手写状态变成了英文输入,看来他不知道怎么弄,按成英文输入去了。
好吧,等我去找他的时候再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