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卜赛正沉思着，只听外面有兵士道：“公主，都已准备齐了，是否该启程了？”

卜赛应道：“吩咐下去，全军待发，只等我一声令下！”说罢，便又想到，自己要率兵去都兰却是那二人不知，不如待此仗打完再来对付。如此一想，忙吩咐了伊娜几句，又出去向胡拉赞领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自己才翻身上马，率几队人马向都兰而去。

再说莫多率兵来攻都兰，全军行了一日一夜，终于赶至察汗乌苏河中下游，正命令全军安营扎寨，忽身旁一个将领道：“将军，此处人烟罕见，只恐有埋伏，不适久留。”

莫多道：“此处并无山峦丘壑，亦无高密的草丛，何来埋伏之说？我军远来困乏，在此休息一夜，明日便可攻城。”

又一将领道：“刚才一杆将旗无故倒地，此非吉兆。不如请随军巫师占卜一番……”

莫多冷笑道：“将旗倒地是常事，你们不得再出此扰乱军心之言，不然我定要责罚！”说毕便进帐休息。未过多久，忽见一兵士来报道：“将军，方才在小河中发现有血迹不断。只怕上游有军厮杀。”莫多闻言沉思片刻，便命让十几个兵士一路去看看。

那十来个兵士便举着火把，一路沿河而上，只见血迹一直绵延不断。远远的，连大寨的灯火都渐渐消失，往前看，亦无灯火，也无厮杀的迹象，不觉有些害怕。便有人提议返回。

忽听一人喊道：“开来看看，这个有具无头尸体！”

顿时众人都是一惊，忙循声而去，果然见一具尸体横于河岸上，头已跺去，汩汩地流出血来。说来也奇怪，那血迹竟于此止住了，前面认识清澈的河水。

一人便道：“原来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咱们这就回去告诉将军！”

旁一人斥道：“你糊涂啊？一具尸体怎可能流出那么多血？这里定有蹊跷……”

又一人颤声道：“你们听，暗处有声音……莫非是山灵作祟？”

旁人斥道：“胡说，必是暗处有埋伏……快回去报告将军。”

这几人尚未说完，忽见那具尸体竟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他们几人行来。暗处的魑魅之声，愈发响了起来，余音回绕不绝。众人吓得顾不上多想多看，都争相着向大寨跑去，不知不觉中，十几人只剩了一半。

到了大寨，便急冲冲地向莫多大帐赶去，叫道：“将军，将军！山灵现身了！”

莫多赶出帐来，问道：“哪来的山灵？”

那几人争先恐后、加油添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只道山灵现身。莫多大怒道：“一派胡言，必是你们几个偷懒，不愿察看，所以编了这番谎言来骗我，扰乱军心！”

说毕，也不听劝，便下令将这几人都拉出去斩首。一时这事传开，人心惶惶，凡周围有几声怪叫，便有人哀声猜疑。忽然只听一阵震天动地的喊叫声，似有千军万马向这里冲来。莫多闻讯，忙下令用箭茅等物射杀。只觉一片火光荡漾着，仍是向这里逼来。怪叫声不断。身旁一个将领道：“不好，定是牛群……”

尚未说完，只见牛群已冲至寨中，两角上缠着火把，见人就撞。莫多大惊，忙上马领兵士往南而逃。不料迎面遇上一队人马杀来，领兵者正是巴布将军。莫多等忙与之拼杀，忽身后又有一队人马赶来，前后夹击，莫多兵马大败。莫多凭一身蛮力，率领残军五六百人，逃回玛多。巴布也不追赶，只命人收拾战场，自己将投降之兵带回都兰。

再说莫多狼狈逃回玛多，不料前面远远的来了一队兵马。其中一个骑着一匹枣红色马的女子英姿勃发，正是卜赛公主。原来，卜赛公主趁莫多在都兰城外拼杀之际，率一队军马攻下玛多。莫多手下的兵士见了公主，都弃了兵器，匐地告罪。卜赛悠然一笑，神情自得。莫多见大势已去，气恼至极，拔出一把胡刀引颈自尽。

卜赛便重新委任守玛多的将领，当夜大开庆功宴。众将把酒狂欢，卜赛也喝了个酩酊大醉。次日一醒，见自己已安睡在大帐之内，衣服饰品等物也都安放妥当。忽见伊娜端着奶茶羊肉等进来，看见她醒了，便道：“公主，马已备好，您不是要回乌兰了么？”

卜赛笑道：“我说怎么一切都处理的那么妥帖，原来是有‘小伊娜’在。”

伊娜闻言，脸色一红，道：“公主，你……”

卜赛已翻身起来，也不理会伊娜，抓起羊肉大吃，一面又问她道：“乌兰哪里的情况如何？”

伊娜道：“听探子来报，木弃果然派军队去袭乌兰，不过被胡拉赞领打退了……”

卜赛又问道：“公孙姑娘她们还没有回来么？”

伊娜道：“这个倒没有听闻。”卜赛便又低头吃了起来……

当日慕雪与若陵被吐谷浑的兵士围困，二人共同制敌，将七十余名兵士杀得片甲不留。只最后留下一人，问了些军情。若陵本要杀他，却被慕雪拦住，点了他的睡穴，那人顿时倒地无声。

若陵与慕雪相对无言。过了片刻，慕雪才打破平静，道：“公孙姑娘，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若陵看了看她，眼中神色复杂，却不答言。她本来是有话想说，但被这场战斗一扰，却又觉得难以启齿。定了定心神，若陵牵过了白马，幽冷地道：“回去吧！”

慕雪却不动，眼看向别处，道：“公孙姑娘，我有话想对你说。”

若陵仍握住马缰，问道：“有什么话，你请说罢。”

慕雪却不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逃出一团棉花，一根细棍，和一个精致的小药瓶。若陵凝神屏息地望着她，不知她欲做何事。只见慕雪将细棍用棉花裹住一头，从药瓶中倒出一些细细的白色粉末覆于其上。然后又走至青海岸旁，将手帕浸入水里，再顺着脸庞擦了一遍。遂用细棍一点一点地顺着水迹擦拭了一番。然后放好东西，将一张假的面皮从脸上揭下，转过头来，直视若陵。果然是当日若陵在山洞中所见的铜面人！

“公孙姑娘，说我不肯将自己的姓名、身世、长相坦诚相告。这实在是冤枉我了！我这张面庞在山洞的那天，公孙姑娘就已经见过，怎么隐瞒得了姑娘？肯何况，虽然我不曾将我身份倒破，但我猜想姑娘其实早就明了我的真实身份，也谈不上隐瞒。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姓名更不再话下了。公孙姑娘早就知道薛木是个假名，更知道我就是朝廷的御令使者柳慕雪……”

慕雪一边说，一边施施然地向若陵走近。此时二人相离不过半步。慕雪的丹凤眼、柳叶眉、秀挺的鼻、微微扬起的红唇以及毫不掩饰的震慑之气，都在若陵的明眸中显现出来。

“所以，公孙姑娘以此责怪我，实在不公！”慕雪镇定自若地对视上若陵的眼眸，又添上了一句。

若陵的眼神顿时冷了，正要开口，却被慕雪抢了先：“我知道，我曾骗姑娘说我的真名是‘薛木’，姑娘这么聪明，自然知道‘薛木’即是‘慕雪’的反读……我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刻意要欺骗隐瞒身份。实在是因为，我对‘柳慕雪’这个名字……”慕雪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但犹如白驹过隙，消失得极快。

“我母亲之所以故去，正是因为这个名字的原因。我父亲亦因此而怨恨我，从不肯用那个名字称呼我……所以，我自幼也不喜欢那个名字。就连平时，也常用‘薛木’自称。”

慕雪说完，眼前闪过当日在御书房读书之时，因用“薛木”为名而受责，自己还颇为不满，不禁淡然一笑。

“至于我为何易容……姑娘应该明白江湖险恶，我若以真实面容招摇过市，只怕应付那些与我结怨的仇家都应接不暇，哪里还有时间处理朝廷的要务呢？姑娘不也是用一领面纱遮面避祸么……”

若陵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避祸，只是不能让人看见真面……如今面纱就是我的脸，江湖上不都以此为证地抓我么？不过……姑娘不必再多说了。今日是我错怪了姑娘，请姑娘责罚我好了！”

其实早知自己不过是在强词夺理，但还是忍不住……若陵心中一动，莫非自己是在责怪她不把自己当成至亲至信的人么？还是因她不肯如此而伤心失望故生恨？

“公孙姑娘要领责罚，我倒有个主意，不过，姑娘不要推脱才好！”慕雪笑靥如花。此副面容若是被菁菁看到，定能预知危险——凡见慕雪笑时必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若陵却不知这个道理，道：“这个自然，姑娘说罢！”

慕雪笑道：“公孙姑娘不是想助卜赛公主一臂之力么？不如，我们放那个吐谷浑的人回去，然后悄悄跟在他之后，将来侵犯乌西的吐谷浑将领的头割下来，作为礼物献给卜赛公主？”

若陵道：“姑娘在说笑罢！吐谷浑的大寨之中，少说也有几千兵马，我们两个人，能杀死几个？”

慕雪摆手笑道：“公孙姑娘岂不闻‘射人射马，擒贼擒王’的道理么？以你我的轻功趁夜溜进将领的大帐割一颗头有何难？只要让那个吐谷浑人编个瞎话让那将领不起疑心就可以了。”

若陵冷冷一笑道：“薛姑娘既然这么有心计，想必计划已成，哪有何必问我，只管做就是了！”

二人相视一笑，慕雪又将那张假面覆于脸上，为那昏睡之人解了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