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铭!我们班现在出小偷了!”兔子气乎乎地跑来了。
“小偷?”我第一个闪念就是想到老赵。
“是,近来我们班里丢了好多东西,老三丢了一大包吃的。”
又是吃的!女兵这里把零食看得比钞票还重要。如果偷个五十、一百的,大概没人会恨你,可是你要偷几包牛肉干的话,保证有人恨死你。我们那种地方,很多零食是需要从家千万里寄来。
抓贼我已经很有经验了,三下五除二,我就把这小毛贼拎出来了。
大岳格格!
拎出大岳格格时,我已经火冒三丈了。
“班长,我没偷!”大岳格格开始还嘴硬!
“你再说一遍!!!!”我的眼神足以杀人了。本来就是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会已经到了一触即发。
“刘岳!”我是吼出来的!
“你从新兵团就是我带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你怎么进的寻呼班?杜莉她不要你,是我把你留下来,你居然给我干这种丢人的事,你他妈还是人吗?!”如果怒发真的可以冲冠,我此时一定是怒发冲冠了。
“班长……”大岳哇地就哭了。
“我不是人,班长,我对不起你,你打我,你骂我吧!”她居然一下子跪到我面前,拽着我的衣角,那情景活活像个泼妇。
“你给我起来!”我看不下去她这种恶心的演技。
“我不是人啊……班长……”她竟死赖不起。
我心里更为光火。
“他妈的!老子当新兵被老兵偷,当老兵还要被新兵偷!!!”我对她的言行已经厌恶到极点了,一手拎起她,上去就甩了她三个耳光。我是真的打了,一时竟还觉得不解恨,又一脚踹出,大岳格格重重地撞在门上,足足让我踹出四五米远。
也幸好是大岳,她的一身肉还经得我这样发狂,换了任何一个新兵,铁定进医院了。
“啊……”许燕,第一个吓哭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我是第一次打兵!
“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我眼里冒着火,我已经打红眼了。
许燕,怯怯地抽泣。
大岳趴在墙角边更是不敢吭气。
“给我站起来!”我冲地上的大岳吼着。
大岳忙爬起来,她本来就黑,被我左右开弓打了三个耳光后,脸更显黑红,微微肿起。
“你知道错了吗?!”我的拳头还是紧握着。
“知道了。”她哭着回答。
“错哪了?”我狠狠问。
“不该偷人东西!”
“还有呢?!”
“不该死不承认!”大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还有呢!”我还在狠狠地问。
“……”她竟一时不知道还有什么错。
“你就没有别的错了吗?”我一步步走近她,大岳吓得靠在墙上用手遮住了脸。
“立正!”看她那种龌龊样,我就厌恶。
她听到口令,立即将手放下立正,一脸恐慌地看着我。
“我告诉你!这一次,我饶了你,站长那里,教导员那里都不会知道!下次再偷东西,我给你脑门上贴个“贼”,让整个基地的人来参观你!”我恶狠狠地说。
“是!”大岳吓得哆嗦。
“还有!再他妈给我装孬种,再没事就下跪,我宰了你!”在我看来,跪天跪地跪父母,凭什么要跪别人!但这个我错了,我万万想不到,仅一年后,我竟会给人下跪。
全班人都亲眼睹瞩了我打兵的过程。
老兵、新兵,都被我震住了,确切地说,是吓住了。她们总算明白了一点,我是会打人的,千万不要惹毛我。
此后新兵见我,平添了几分敬畏,老兵见我再也不嚣张了。
“我只说一遍,你们都把耳朵给我竖直了听!我打人的事,你们可以上告连部,但刘岳偷东西的事,你们最好都给我埋在肚子里,不许传出本班,让我知道谁传了,我跟她没完!”我恶狠狠地扫视着每个人。她们都呆立着,一时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听到没有?”我吼着。
“是!”所有的老兵、新兵同时立正。
妈的,官威是吗,老子也会!
(114)
后来,才知道偷东西在部队根本不足为怪,再后来,总机班也出了个小贼,杜莉一下就把她揪到了连部,大会小会批了个没完,最后背了一个处分。
这时,我才知道,当年班长偷我们,根本不足挂齿,看来真是我太较真了。
打过大岳的那晚,我几乎一夜没睡,夜里没有我的岗,可我却爬起来三回。
“你又去看大岳了?”我第三次躺下时,江楠翻了个身搂住我。
“吵醒你了?”我小声地说。
“我就知道你会内疚的!”江楠窝进了我怀里。
“唉……当时火气太烈,恨她太不争气……”我叹了口气。
“她没事吧?”江楠问我。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我还怕她会想不开,夜里当逃兵,她却睡得呼天倒地……”想想真可笑,我一夜跑到老兵班三趟看大岳,可她却呼呼大睡,她的心可真宽。
“嘻,这是大岳格格的个性!”江楠不以为然。
“你不要太担心了,我保证大岳明天就没事了……”江楠说着,已经轻轻吻上我的脖子。
“勾引我?!”让江楠一吻我来精神了,翻身压住她,捉住她娇柔的唇。
……
我开始让自己忙碌起来,只看眼前,不想过去。
可是总在某个熟悉的气息里,某个相似的情景下,闪念地想到菲儿,接着蚀骨的痛瞬间袭遍全身每个骨缝。
江楠问我,到底爱不爱她。我老实地回答,我想我是爱上她了。可这根本还是无法替代对菲儿的思念,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不忠。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对爱情会如此不恭,可我却做到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变得破碎不堪,抓起来,只是一把粉沫,遂即被风吹散。
菲儿,我的菲儿难道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了?!
(115)
一日,我还在屋里看书,就听到走廊上小P大呼小叫:“班长!逸班长……芳姐自杀了!”
自杀?!听到这两个字,我像被电击到似的一下跳了起来。
“在哪了?在哪了?”
“在她们班里,总机班里!”小P急忙拉着我的手,就往总机跑。
“杜莉呢?”我一边跑一边问。
“杜班长值班去了!”小P答着。
我一进门就看到一群新兵围着宋芳。她两眼红肿,左腕上被划出一条很深的口子,还在流血。
“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宋芳叫着用力推开周围的战友。
“逸班长来了!”谁喊了一声,新兵们马上闪出道来。
“怎么那么傻!”我很吃惊。
“班长……”宋芳见到我竟不再那么激动了,捂着脸,“哇”的一声哭了。
她趴在我怀里痛哭着,像是见了亲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芳姐还是挺听我的话的,老实地跟我去了医院。
幸好她根本没割对地方,只是流了很多的血。
原来杜莉把她狠训了一顿,原因是她和男兵说了几句话。
当然这不全怪杜莉。我们连队本身就是个畸形变态的连队,男女兵混连,领导高度重视男女兵关系,女兵和男兵多说了几句话,就已经是触犯了极刑。杜莉不过是照章办事。
不过,我可以想象出她的语言是如何锋利,足以让一个初出校园的小女生想到轻生。
宋芳之事后,连队领导大会小会开了不少,他们也怕了,影响多不好啊,也会无形中影响一些人的政绩,此后连队确实也人性化了不少。
可宋芳的此举却开辟了‘自杀’的先河,女兵连里,一时间变得血腥不堪,直至‘自杀’变成了一种卑微低贱中的示威,一种空虚孤寂下的发泄……
很多新兵有意无意的效仿,以致之后的某一周内,三个女兵先后‘自杀’未遂。
当‘自杀’成为一种‘流行’,畸形的长进了女兵连后,不过是一颗毒瘤,百害无一益。
女兵的‘自杀’最终致使我也麻木不仁了。
记得最后一次知道某女兵又‘自杀’了,我正在洗衣服。
“逸班长,逸班长……XX自杀了!”又是同样急促的喊声,同样急促的脚步。
“哦……等我把这件衣服冲干净就去。”这是我说的话,确实是我说的,我已经对这种方式麻木和不耻了。在这种地方想死的人都是懦夫,活下去才是真正的勇士。
这些孩子,把生命当做儿戏,她们就像没有得到洋娃娃的小孩子,坐地就哭,逼得大人去买。只不过,她们已经成年不再坐地就哭了,而是‘自杀’。
她们没有经历大爆炸,她们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对此,我一直认为是她们的悲哀。
这种‘自杀’一直持续到我复员,但还在流行着。甚至已经失去‘自杀’的真正意义了。
直到有一天,从我口中说了一句苍白、冷血的广告词,我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热血青年了——今天你自杀了没有?
部队,究竟什么才是对!
(116)
“逸班长,菲儿班长电话!”站岗的小新兵叫我。
菲儿!!!!
我几乎僵在那里,人是不动了,心里却一下排山倒海起来。
我下意识看了看江楠。她的眉头微微一皱就换了一张笑脸,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角,“快去接啊……”她认真地给我点了点头,像是默许了,又像是在给我鼓劲。
我是想跑过去的,可我还是一步一步走去的。我需要一点时间理理纷乱的心绪,我的手已握出了手汗。
拿起电话时,我不自觉地手就抖起来。
“喂!”我低沉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