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站立太久且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我的身体都有点僵硬了。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离去。我已经感觉到什么都已经远去的感觉。我心里有很深很深的痛，并且此刻悔意在我的周身蔓延。可是，我就是那么自私地不去想它，我怕我支撑不住。我一直逃避着它。

但是我却没有离开这里，似乎只要我一迈出急救室的大门，所有的一切就真的无法改变了。

我的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窗，夜色从窗口涌了进来，那种渺茫的感觉，让我的身体一阵一阵发冷，我心里一直在恐惧着什么，泪还是在不止地流，可我已经不想再哭了，我只是无法抑制我的流泪。

走廊的尽头传来脚步声。我没有看，直到那人来到我面前。

书影，回去吧。不要一个人站在这里了，很晚了，回家去吧。纪明生的语气很平静，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们也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为书语的死而感到痛心。

我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的脸，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堵雪白的墙壁。

书语的后事，我们会好好办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让书语风风光光地走的……

他还在说着，我却打断他，告诉我，书语是怎么死的？是谁打死他的？我的声音突然大声起来，无法平静地，心里十分痛恨那个杀了书语的人，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恨他，我恨死他了！他去死吧！我一遍一遍地诅咒着。浑身都颤抖着。

纪明生用力地按住我的双肩，我无法动弹。书影，你冷静点，冷静点好不好！他已经死了，打死你哥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他死了？我抬起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我看到这个刚硬的男子的眼睛里也流出了泪水。

是，打死你哥的那个人已经被我们当场击毙了！

死了吗？我笑了，带着那种冷笑。死了，都死了。

书影，不要这样，书语死了，我也很难过，很痛苦！因为我和他一直经历着这个案子的始终，同生共死过，并且…还是我亲眼看着他被人打中了，两枪…当我把他抬上担架的时候，他还一直抓着我的手，他还在喊着我，队长，人都抓到了吗？他的痛苦我看得请清楚楚…..只是，案子还没有破，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去做给书语看，让他瞑目，他才不会是白死的。书影，你知道吗？

我摇着头，他越这么说，我心里就越乱，突然感觉到这里冰冷得让我窒息。于是，我推开他，顺着5楼的楼梯仓皇地跑了下去。

书影——纪明生在我后面喊我，可是我不想听，我不想再听了！我只想逃离这里，我不要再面对这一切！我在楼梯上，跌跌撞撞地跑下去，脑子里却不断地浮现出来这几天的事情，书语的样子，书语的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对文雨？我知道你还是原来的自己，不会变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让她那么痛苦？你知道吗，从昨天到现在文雨到现在一直都没笑过？我想如果你真的是爱她的，你就应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既然是最爱的人，我想不通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一直在那说着，书语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许久，他才问我，书影，你相信哥吗？

你就这么忍心吗？为了你所谓要做的事，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爱你的人？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以为你做了卧底，别人都误会了你，你就很无私吗？其实，你很自私，真的很自私。

书语叹了口气，书影，不要说这个了。你照顾好你自己，还有替我对文雨说声对不起。

要说你自己去说吧！我突然心里很气愤，没等他那边反应，我就挂了电话。

我看了下，是书语打来的。我心里好象还有点生气，于是就没接。手机响了很久，可我始终没有听。

等手机安静了下来，我却愣愣地看着它。心里突然却跳得很快，感觉到一阵紧张。我站在路中央，突然间，熟悉的道路，却不知道去向了。大脑像是被什么冲击了下，有一种混乱包围着我。

我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里。一会，它又响了下，因为我正在过马路，也就没在意。

书语的短消息：书影，还在生我的气吗？但哥会永远疼你的。如果有一天，哥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

……

哥会永远疼你的。如果有一天，哥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这句话在我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我咬住了嘴唇，一路向下跑，直到我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直到我实在支撑不住了，跌倒在一楼的大厅上。

旁边的人都在看我的惊慌失措，我的颓废。

我终于被我心里的悔意所击倒。这一个小时以来，我一直不想面对的，那就是我连书语最后的电话都没有接。我连他临走之前，想给我说一声都不愿意听。他走的那么匆忙，我对他的误会，对他的中伤，我错了吗？

我知道我错了。

哥…哥…我在内心一直呼喊着，但我知道，以后我再也喊不了哥哥了，那种失去至亲，失去生命的痛苦，就如黑暗中茫茫的大海中扑面而来的大浪，让人无处可逃。

（一十八）这夜，我们就这样睡去了。我有我想念的人，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时间：2006年1月下旬夜

地点：南京汉中路附近 43路公车 灵洁家中

人物；书影 许灵洁

从医院出来后，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游荡在汉中路的大街上，不知去处。我没有任何方向地走着，双手空空，心里也是空空的。我突然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自己，却又不知道到底属于谁。

我在麦当劳的门口停留，站在橱窗外面，看着里面明亮快洁的布置。欢快的音乐一直响着，我就靠在那里听着。

窗户里面，一个孩子手里拿着甜筒，吃着很开心，旁边是他的父母。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脖子上还围着一条蓝色的围巾，脸上带着那种无所顾及的表情。

我在橱窗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倦怠的，失落的，然后我的眼前又浮过了书语的影子。很小的时候，他拉着我去给我买冰棍吃。那时候，我感觉到很快乐。可那都是以前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有些东西我必须要去承受，无论我是否想要面对。

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孤独，那种无助的感觉，似乎我只是一个在这个城市里流浪的陌路人。

我转身，开始思量自己去哪里。我顺着自己的影子走着，直到我上了43路公车。

车里很空旷，几乎没有人。我一个人坐在最后面，把头靠在窗户玻璃上，看着窗外的夜景。黑色的天空如同一个大的屏障，昏黄的路灯一路曼延着。

午夜的大街，人少了许多，车子在大街上开得飞快，车身摇摇晃晃，我的头搁在玻璃上，一路颠簸着，有点疼，但我却不想移开，甚至在这疼痛的碰撞中我还有了一点点快感。

车里很静，谁也不说话。司机打开了收音机，突然响起了一阵音乐。他调到了的台，正是灵洁正在主持的《南京音乐不夜城》。我听着她在电波里说话，轻轻柔柔的声音。灵洁，我在心里喊着她的名字。

她在说《秦淮八艳》的故事。我依旧看着窗外，看不清楚外面的风景，似乎是忘了，只是听着她说话，听着她放歌，逐渐又找回了自己。

车在终点站龙江新城市广场停下了。车里还只有我一个人。我下车，然后站在灵洁家楼下的花坛那等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站着，坐着，换了很多次。直到我听到脚步声，听见有人在喊我，书。

我抬起头，看着她，是灵洁。我在离我好几米外的地方看着我。

灵洁，你回来了吗？

恩。刚下班。书，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是不是有事？灵洁说着，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瞬间，我又闻到熟悉的气息。

我的心中才有了一丝暖意。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灵洁抱入了怀里，让她的脸靠在我的肩膀上。灵洁靠在我身上，没有再说话。我感觉着她的呼吸，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多少让我心安。

灵洁，我想你。我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

灵洁的家里。

我先躺下了，在床上等着灵洁。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我把身体躲藏在被子里，只留下了一双眼睛看着外面，不想睡去。我听到灵洁在外面的走动。

书，早点睡吧。灵洁过来的时候，帮我把被子盖好。她开始脱衣。

恩。我平躺着身体，看着天花板。一会，灵洁进来了，我们躺在一个被窝里，暖暖的。

我闭上了眼睛。灵洁似乎还在看我。

我又想起了书语，眼泪忍不住又要下来。我不想让灵洁看见，于是，我转过身体，背对着灵洁，而我的泪水却早已顺着我的脸颊下来了。

灯灭了。书，睡吧。黑暗中，灵洁的手从我的背后悄悄地抱住了我。我感觉着她的身体，很温暖，却没有任何欲念。

这夜，我们就这样睡去了。我有我想念的人，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一十九) 所有的一切都无声无息地走了。而我们，还在这里。

时间：2006年1月下旬

地点：灵洁家里

人物：书影 许灵洁

我又看到了书语。

黑夜里，宽阔的马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红绿灯依旧在不停地换转着，却没有一辆车。所有的商店都关着门。路灯亮着，一排排的向前面延伸，可周围的沉寂让人觉得恐惧。

我一路走着，不断地转身，寻找来的方向，可是我竟然没有记忆。我于是一直沿着前面的路走着，走着，走了很久，却依旧走不到尽头。

突然，一个声音喊我，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