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磊居然脸红了,目光一直停留在电视屏幕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何飞侧过身去亲吻了他。
何飞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却在某个瞬间感觉到,项磊睁开了眼睛。何飞睁开眼睛查看,果然发现他的双眼还在闪动。
项磊被发现以后,就开始笑场,直到何飞不能继续下去。何飞不解地看着项磊,项磊看到何飞不解的神情,更是笑个不停了,何飞便也跟着傻笑起来。
笑够了,项磊对何飞说:“去洗个澡吧!”
何飞盯着项磊回说:“一起洗。”
然后,久违的零距离;然后,末日般的分秒必争;然后,全新的过程,何飞迸发之前忽然停下来,心血来潮地对项磊说:“磊子你来,我也试试。”
然后,前所未有的情动,一半来自项磊,一半来自何飞。
299
两个人赤身裸体四仰八叉平躺在床上,各自双手交叉枕在脑袋下面,交叠着腿。
“陪我去趟云南吧!”何飞说。
项磊没有回话。
“就去十天,怎么样?一周也行!要不,五天?”何飞锲而不舍。
“我不想去。”项磊说。
“就三天!就去趟丽江,就到玉龙雪山看看!好不好?就当三天以后是世界末日,咱俩再想见面儿也见不上了……”何飞侧过身去,捧住项磊的脸。
“可我怎么跟她说呢?就今天晚上,我连跟她吵个架都没底气。”
何飞无话,下床翻摸口袋,这才记得身上的烟已经没了。忽然还想喝点小酒,于是穿上衣服,去了一层的便利店。
回来时,房门虚掩,房间空了,何飞以为项磊到底还是回家去了,颓然扔掉手里的东西,开了手机,拨出项磊的号码,通的。
“你在哪儿?”
“楼顶。”
“你他妈的去那儿干嘛去了?怎么上去的?”
“从楼梯间再爬半层上来,右边有个小门,门锁是挂着的,上面好像在装修。”
何飞扔了手机,风一样地冲进楼梯间,几步跨上台阶,到了楼顶。项磊的背影就在眼前,他趴在楼顶边沿的围墙上,向着远处张望。
这剪影的底色,是灰蒙蒙的夜空。
何飞几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项磊的胳膊,失声吼了出来:“你他妈的跑来这里干什么?说!你他妈的跑这里干什么来了!”
项磊笑了:“登高望远,看看夜景,真好!”
然后,项磊示意何飞去看眼前的灯火,和远处的霓虹。
嗯,果真是万家灯火。谁看到这一幕,心里都会暖暖的。灯火里的人们应该意识不到,自己的家长里短有什么值得看灯火的人羡慕的,可只消一眼,何飞就羡慕不已了。
何飞从项磊身后抱过去,把自己的脸贴在项磊背上,嘴里喃喃地说:“我再也不逼你了,磊子。再也不会了。”
“你以为你来晚几步,我就跳下去了啊?放心,我还没活够呢!”项磊笑道。
良久的沉默。
“何飞,你爱我吗?”项磊忽然问道。
“别你妈……”
“说说怎么了?你从来都没有说过。”
“爱!”何飞狠狠地说。
“都爱得咬牙切齿了,呵!”项磊笑笑,“那你现在恨我吗?”
何飞没说话,仍然贴在项磊身后。
“恨我既然招惹了你,却没有在你离开的时候低三下四地挽留你?恨我让你陷进来了,自己却没有善始善终?”
“看不见你的时候,就恨;一看见你,就他妈的没工夫恨了!”何飞说。
何飞一边抱紧项磊,一边用脑袋拱着项磊的后背。
项磊转身面朝何飞,忽然又问:“你还记得我们真正生活在一起,有多久吗?”
“一年多吧!”何飞松开项磊,摸出两支烟来,一支递给项磊,一支叼在嘴角。
“可我们怎么连一年多的时间,都没有用好呢?真够浪费的!”
“怪我,我不懂珍惜……”何飞满眼自责。
“不是的。”项磊摇头,“谁都不怪,是我们那时候太年轻了,不够成熟。”
“现在是熟了,可惜,好像来不及了。”何飞心里,万念俱灰。
“还有一个办法。”项磊忽然拉起何飞的手,似笑非笑地说。
何飞摩挲着项磊的手背,静待他的答案。
“咱俩把手绑一起,从这儿跳下去,什么责任,道德,都不用管了,活着的人自然有办法活下去,我们俩也不用担心好一段儿时间以后又腻了,谁想跑也跑不掉了。至于新闻,爱怎么写怎么写,反正看不见听不着,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了。”项磊说。
何飞听着项磊这话,无意识地抓紧了项磊的手。
“你害怕?”项磊问何飞。
“嗯。”何飞说,“不过,我怕的是你把我一个人推下去,或者你自己跳下去。”
项磊笑了,倚在围墙上,仰望夜空。
“何飞,你不是向往那种生活吗?找个女孩把婚结了吧,我可以说服程雪把现在的房子卖了,然后我们找个新楼盘,不是对门儿不要。”
何飞松开项磊的手,靠墙蹲下。嘴角的烟一直忘了去点。
何飞现在总算明白了,感情这东西,就像比着烧杯上的刻度线往里加试剂一样,要么多一点,要么少一点,少一点就是一辈子的兄弟,多一点就不小心爱上了。兄弟之上的感情当真不好把握,与之对应的兄弟之上的关系,要么用不上,要么,根本就不够。
300
清晨,何飞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何飞眼睁睁地看着项磊一个人纵身跳下楼去,自己想跟着去跳,却被各式各样的人强行拉住。何飞觉得奇怪,项磊跳下去的时候,整个楼顶只有自己一个人,轮到自己去跳的时候,身边却凭空出现了嘈杂的人群。
睁开眼睛,浑身发冷。
清醒下来,何飞发现项磊不在身边,于是慌忙找出手机,拨出了他的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项磊又把手机给关了。
何飞情不由己叫喊出声:“操!”
这时,项磊的声音倒从卫生间里传了过来。
“怎么了?”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他妈的真去跳楼了呢!”
项磊便在卫生间里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你现在和石卓一起租房住呢?”项磊问。
“嗯,你什么时候回去?”
“中午去你们那里看看,下午回。”
“行吧,下午我开车送你回家,晚上送你去机场。”
在何飞和石卓的住处,项磊一人主打,做了顿丰盛的午餐。
石卓赞不绝口,问项磊是不是参加过烹饪培训,项磊说没有,完全都是照着食谱练出来的,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原材料,才算修炼到现下这种水平。
何飞原本不信,还借机嘲笑项磊只会做西红柿炒鸡蛋,浅尝几口以后,才知道项磊的厨艺果真大有长进,虽然色香比不上饭店厨师,味道上,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了。
四年多的时间过去啦!他发生过而自己不曾得以见证的事儿,应该多了去了。
不由地这么一想,何飞的心里,失落满溢。
【兄弟之上(二稿)】
尾声1
2010年3月初,何飞爷爷病故。一夜间,何飞觉得自己这才算是长大了。
3月末,何飞捡了一条命回来。
本是和几个同事一行四人,去天津参加一个招标会,临行前喝了酒,何飞一不小心就多了,出发时被同事塞进车后座儿。车子在京津高速上出了事儿,驾驶和副驾驶座儿上的同事当场丧命,何飞和身边的另一名同事重伤。
石卓通知了项磊,项磊以为石卓的话里有所保留,怀揣着一颗近乎崩溃的心,马不停蹄赶回了北京。走在医院的长廊里,项磊几乎每一步都是软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倒地,再也剩不下半点力气爬起来了。
爱是什么啊?对现在的项磊来说,好像不过是一团浸透在血肉里的,常常需要和道德、情理、世俗冷眼对峙的欲望。难免,也只有在面临生死绝境的边缘,这奋不顾身的欲望,才能最终占据上风。
小说里洒狗血的剧情,不会都他妈的找上门来!——项磊对自己说。
项磊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被绷带缠成木乃伊一样的何飞。看到他至少还充满活力的一张脸,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那双一开始灰蒙蒙的眼睛在发现项磊以后忽然就变得晶莹剔透起来,这时的项磊,一时间心有锥痛。
“你他妈的上瘾了是不是?我这是第三次来这种地方看你了!”项磊骂道。
病床上的何飞和病床边的石卓,这便无声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