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顿住脚步,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那块儿石头,转身递给身后的人,“阿、阿姨……这个……还给他,就说……就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感到声音有些哽咽,心口很疼,“就说……我祝他幸福……祝他开心,祝他……祝他……呵呵,就这样吧,你帮我给他。”
她接过石头,手抖了一下,“你……这个在你那儿?”
“是……是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他送给我的。”
“十六岁……这么长时间……”她低头不知道想什么,再抬头时眼里竟是满满的心疼,“傻孩子……”
“……阿姨……”胃很疼,我逼自己微笑,“我……从小没有妈妈,跟你们在一起那段日子……真的,很谢谢你,其实真想喊你一声妈来着……我真这么想过……”
“……”我忽然看到她的眼睛湿润起来,胃痛更是变本加厉,她一直那么温柔,那么慈爱,总是会问我考试怎么样,学习会不会累,喜欢吃什么阿姨给你做,她对我真的很好,曾经,真的是想过,会不会一天,我可以叫她一声妈……
“小笛他……原来跟我说,等他从英国回来……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工作,赚很多很多的钱,一起孝敬你们,一起告诉你们,我们的事……只是,都乱了……”我忍住涌到眼里的泪,依旧保持着那残破的笑容,“他一直……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们,就想着有一天……能得到你们的谅解……能爱得、舒服一点……这下,他做得到了,他要、结婚了是吧……呵呵,也好,你们就……他也,不用那么难受,”我伸手快速抹了下眼角,笑笑,“他开心就好……他能、开心,我就、就满足了……”
她看着我,眼角的泪终于滑下来,我看着这个为我或者为我们流泪的长辈,心中的痛苦仿佛要决堤一样,我转过身,该走了,他放弃了,他没有等过我,我也该走了。
“小飞……”手忽然被她拉住,我愣了愣,回头看她迟疑又心酸的眼睛,“我……骗你的。”
“…………什么?”
“小笛他,没有女朋友,我骗你的……”
“……”心里最初是震动,然后是一阵猛烈的喜悦沸腾起来。
“他已经……三年没回来了,没回来过一次,他或许,是恨我们吧……”
“没回来……他、他去哪儿了?!”
“他出国留学,然后就在当地工作……没再回来过。”
“当地?当地是哪儿?”我忽然激动地拉住她,“阿姨我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小飞……”她摇摇头,“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不知道他对你……你们的事,或许我当初应该劝劝牧成,小笛他因为你……都……”
“都?都什么?!”
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出口,却让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他心脏病……犯了一次……三年前的时候……”
“什、么?……”我耳朵出问题了吧,她说什么……不是说,好好调养,不会出事么……不是说,先天性的,不会有大问题么……谁他妈说的,是哪个王八蛋医生跟我胡扯……
“是去北京看你回来后,过了几天忽然就……”她的眼泪又落下来,声音哽咽,“那次他为了见你一次求牧成的时候就差点……还好制住了,没想到回来却……”她抹干眼泪,抬头看我的眼里有乞求,“小飞,我不忍心骗你,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知道,他为了你真的吃了太多苦,三年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好不容易也认命了……别再、别再折磨他了,行不行?阿姨我求求你了……”
“…………”
心脏病……小笛,三年前,是不是很疼?很疼吧?我……胃痉挛那次,也很疼,真的是疼得受不住,你是不是……更疼?那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我在……在干什么来着?呵,对了,我迷迷糊糊地差点死在自己家里了,是吧……小笛,原来,不只我一个人那么痛苦过啊,你也是么?你也……很爱我是么……小笛,为什么要离开我呢,既然那么爱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苏牧成愣住,眼中的怒火一点点消下去,或许他想到了小笛苍白的面孔,或许想到了他哭泣时的模样,或许,也是搞不明白自己阻拦什么,我不知道他想着什么,却看到他的恍惚时心里跟着迷茫起来,本是说服他的话,却让我自己也迷茫,是啊,你们那么爱我们,为什么偏偏要让我们伤心,究竟为了什么你们要阻拦我们,为什么让我们如此痛苦。
“叔叔……”
“……你给我走,别再来烦他,”他的声音显得疲惫,却依旧固执。
“叔叔,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我请您想一想,您是因为爱他,还是只是自己接受不了罢了……”
“闭嘴!”
“我……”
“小飞……”阿姨一直沉默着,这时过来挡住我,垂下眼,“回去吧,我……会和他说说,别再……别再刺激他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我朝着那个有些恍惚的男人,弯下腰,“叔叔,请您仔细想想,不要……最后失去了他……”
他身子震了一下,我苦笑着转身,“阿姨,谢谢您……我走了。”
踏出屋门的时候,我想,或许这次对决是我赢了,却不知为什么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心口很疼,为她酸楚的眼神,也为了那个男人失神的表情,小笛……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我的生活在忙碌和波澜中度过,因为没什么牵挂,我时常会争取出差的机会,或许我走多了地方,就能碰见他也说不定,怀着这种卑微的想法,我走过了很多城市很多国家,在那些不同的天空下眺望远方,感受着身边吹过的凉风,让疲惫的心有一丝一刻的清净,抬头想起他说过的碧落,那种蔚蓝单纯的颜色,那个我发誓上天入地也要找回来的男人,他的微笑总是时不时在我眼前晃过,一次次提醒我无法割舍的感情,十年,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过去了,小笛,你看着天空的时候,会不会也想到你答应过的话呢?
即使上天入地,我等你找回来呗……
等我,是啊,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找回你,那个十年前便注定剪不断的羁绊,已经渗入我骨髓里,早就分不开分不起了,所以你要等我,曾经答应过你的话,我已经做到了,只差那个陪我履行诺言的你。你说,我们站在同样的蓝天下,踩着同样的土地,看着同样的远方,这样,是不是就算在一起了?
原来,你并没有离我太远,只是没有在身边罢了。
混乱的生活渐渐平稳下来,中国也走向了举世瞩目的08年,奥运会开幕式和小辰一起去看,他在我身边笑着看那些壮观繁盛的景象。我感受着身边人开心的心情和周围安逸的气氛,心中有些迷茫。没事有空儿去Y市刺激苏牧成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只是心里的不好受却越来越剧烈,每次的无功而返,每次天黑后空荡荡的家都让我莫名的失落和空虚。一个人面对黑暗总会有些伤怀,我甚至都不太回家,直接在办公室没日没夜地工作到天亮,困了就在隔壁的床上睡一觉,醒了继续用忙碌麻痹自己的神经。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我明明还是爱着那个男人,明明正在努力地甚至厚脸皮地叨扰他的父亲,明明是在去挽回那段似乎已经逝去了的感情,可心里总是有股灰败的情绪,我贪恋夏辰在身边时的快乐,喜欢看他温暖的微笑,喜欢他的体贴他的随性,尤其是在看过一次他的开庭辩护后,我喜欢上了他的才华他的睿智。我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留恋现在的温柔,一半在回忆中执着。
恍惚地想着,忽然手被人拉住,其实不需要去看,我知道是谁的手,那种轻而有力的触感我早已熟悉。
“哥哥,想什么呢?”
“……没什么。”
“……想他吗?”我抬头,看到他在微笑,他总是这样像是不经意地提到小笛,然后微笑着等我刺他一刀,他故意地频繁地提及他,我却只是更心疼这样看似坚强却倔强地掩饰脆弱的男人,我反握过他的手,笑了笑,
“没有,就是看傻了,呵。”
“……是么,呵呵,”他抬头看看天空的脚印,“真是很厉害,怎么做到的。”
说着他把头靠在我肩膀,我习惯性地沉下来让他舒服一些,“累了?”
“没有啊,呵呵,挺开心的。”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指,笑笑,“五个,已经过了半个,嘿,其实挺快的。”
“……小辰。”
“恩?”
“别这样了……”我说着这些话,却舍不得放开他的手,“别等我了,你也知道,我现在……”
“正在努力挽回他,”他笑笑,“我知道,没什么,说了五年么。”
“……傻瓜。”
我们之间就是这样,他明明知道我想念那个人,却给我肆无忌惮地想念的资格,我明明知道不该贪恋他的温柔,却忍不住想轻轻抱着他。
人心真是复杂的东西,连我自己都读不懂我自己的心。
那天忽然接到阿涛的电话,我正奋战画图,手机里的专用“猪之歌”就开始嚎叫,我奸笑两声拿起来,就听到他充满活力的嗓门儿,“哟,起床没啊!”
“没睡。”
“啧,你他妈咋回事儿,能不能给我睡个觉!”
“呵呵,有事儿?”
“有,你给我当车夫来。”
“恩?”
“我过几天回国,来接我。”
嗯嗯???他说什么?!要回国??
“你要回国?”
“嗯,哎哎,快七年啦,北京变样儿没啊?”
“巨变!”
“不错不错,让我审视一番……小子,想我没啊?”
“干嘛?春天到了发情?”我手上没闲着继续画。
“……若飞,你是不是又瘦了?”
“恩?”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
“……得,我过两天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小子就是不拿自己当回事儿。”
“呵呵……你什么时候来?”
“五天后,你数着吧。”
我笑着摸摸脖子上的项链,“OK。”
放下电话,心情雀跃,两年多快三年没见了,他快三十了吧,呵呵,我都二十七了,真是老了啊,想到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我十五,他才十八岁,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了,身边的人都长大了,娉婷也快结婚了,至少她的婚礼我一定要参加,算是对她一个交代吧,那个男人追了她那么多年,应该是如获至宝,会对她很好吧,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幸福。
五天后。T3航站楼真是大得可以,阿涛说他被惊悚了,机场里竟然会有快轨,晃得他头晕眼花找到出口的时候基本是快歇菜了。我俩通着电话走岔了N个出口才终于会师,看到他那明晃晃的紫头发我比看见亲妈还亲,废了一个钟头接这个白痴我脑子都快爆掉。
“阿涛!”我大力抡臂,再错过我就抓狂了。
“哇啊啊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拖着行李狂奔过来,一脸终于认祖归宗的表情。
“我靠啊,这什么机场啊,大得我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