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家里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几个人一边看着澳门回归仪式,一边狂饮着啤酒,又是划拳又是斗酒,吵闹声象要将整幢楼震倒了一般。饭后由我和剑波收拾餐具,他们则在大厅上拉开公鸭嗓子卡拉OK了一场。到将近十点,几个人才意犹未尽地带着酒兴各自散去。我在厨房里猛刷了一通,把碗具都放进消毒柜里,又给局长端来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拿起外套准备回自己宿舍了。正当这时,靠在沙发上微寐着的局长睁开眼,是结结巴巴地说:“小帆子,你……你要上去了?你……”我以为他有什么吩咐,就在门口停了一下。欲言又止地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多少年后,我仍然记得当时他说这句话时因紧张而颤栗的样子:“小帆子,你能……留下来……陪我吗,今晚。”
随着我头脑“嗡”地一声,时钟就此停止了摇摆,刹那间我发现我根本不能思考了。
在一阵被幸福击溃的天旋地转中,我转过身来,面对着一张因期待而不安的红彤彤的脸,我的大馒头在酒色的迷醉中是如此的深情款款,他的唇因兴奋而红润如樱桃般,他的胸匍因呼吸不均匀而一起一伏,这是我爱了八年的人吗,这是他爱的呼唤吗。没有任何修饰,不用任何言语,勿需任何准备,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似乎等待了三辈子了,也许我二十几年的生命,只为守候一种灵魂最深处的激荡。在几乎令人窒息的热吻中,我和大馒头倒在了沙发上…………在舌与舌的交融纠葛中,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吃的苦受的罪,也忘记了曾有的耻辱,更忘记了一个月后,我就要和一位善良的女子步入婚姻的殿堂了。那一夜,两个饥渴的男人笨拙地在相互抚慰中,寻找着一种肉体的渲泄,一种最原始的互补。直到清晨,我伏在气喘吁吁的局长的胸前,带着幸福的泪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公元两千年一月三十一日,我和我现在的妻子到区政府领了结婚证。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是笑笑闹闹的孩子了,再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在单位或者家里乱发脾气了。接下来,我们分两个地方来宴请同事、亲戚、好友、乡邻。而单位的酒席在县城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是局长一手操办的。同事们在酒店里都闹得很凶,一直逼我和新娘喝酒,罗局长整个晚上却几乎滴酒不沾。酒到半酣,大伙儿都嚷着要局长说句话。推辞不了大家的美意,罗局长缓缓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斟上了满满的一杯剑南春,短暂的思索一下,他抑扬顿挫地说:“这几年,我一直将奕帆当作自己的孩子,如今他结婚了,也算了却我一番心愿。让我们祝他早生贵子吧。”在大家的鼓掌声中,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默默地坐了下来,至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结婚后的奕帆安静了不少,毕竟多了一份责任,为人处事也比以前圆滑多了。以前和大馒头的种种传言,随着家庭的建立无影无踪了,虽然在不为人知的感情世界里,几经风浪的我,仍是将激情献给了魂牵梦萦的罗局长,在一个个疯狂的夜里,我和我的大馒头在罪恶与责任的层层矛盾中,不能自持地继续着我们的翻云覆雨。而在世人和家人的目光里,我又将责任和理性留给了贤慧温婉的妻子,只是默默地尽着做丈夫的义务。爱人的单位在几十公里的郊外,周末才能回到自己的家里。我一星期回家一两次,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单位里上班和生活,就这样在家里和单位两头来回穿梭。一年后,可爱的小女儿涎生了,她的存在拉紧了我和家里人维系的枢钮,和局长在一起的时间渐渐比较少了。当初曾经苦苦追寻的那份情感,真正握在自己的手心时,却觉得有些平淡,如饮一杯无味的白开水了。即便如此,我和大馒头都知道,我们彼此是离不开对方的。在看到我频频地回自己的家时候,局长好几回笑着说要带我“私奔”,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每到这时,我只能愧疚地给他一个缠绵的吻。我倒不是非得回家和爱人相聚,不知怎地就是总想看看我那吱吱喳喳的小女儿,抱着她怎么亲也亲不够,这与我亲大馒头是完全不一样的。也许从女儿身上,我找回了我心底最可贵的人世间的亲情,也体会了为人父母的幸福与责任。当我将我的心事告诉局长时,他总是长叹一口气,然后紧紧地将我搂住,什么话也不说,将头枕在我的肩上。这时候,我们的眼都会变得好迷茫,只希望时间就停在那刻,我们永远地留驻下,不用再去面对家庭和社会。
去年六月,以昕大学毕业了,因为所学的专业在福建毫无用武之地,他权衡再三,还是咬着牙到了上海。为此,局长伤心了好久,唯一的儿子没留在身边,他非常失落,和儿子闹了一个多月的别扭后,还是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他显得苍老了许多,偶尔和我在一起时,也常常是力不从心,打不起精神来。年底,局长自己打了报告,想提前两年退休了。在香港那头,局长的女儿女婿早已经打稳了脚根,有了自己的房子,他们隔三岔五就打电话过来,怂恿局长过去他们那里安享晚年。
在和局长卿卿我我的时候,我曾经告诉过他以前在深圳发生的事情,提到有一个在香港的刘总,提到我为了他而放弃了去香港的机会。每每这时,局长就会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他一定要弥补我的任何损失,一定要圆我的香江之梦的。退休报告还没有批下来,但局长告诉我,一矣卸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带我过去香港和新马泰逛一圈。局长得意万分地说,他现在什么享受都不缺,只要能天天看到我,只要一直死赖着我,就是粗茶淡饭也在所不惜,挤眉弄眼之色让我不由直骂他学会油嘴滑舌了。
十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我的局长两鬓斑白,牙齿也掉了好几颗,关节炎时常发作,走路也略显蹒跚了。可是不知是否因为和我在一起,他的性情比以前活泼多了。有时候我带女儿到单位,他就童心未眠地和她玩了起来,完全忘了他自己还是一个领导了。看到他们玩得那么投入,总让人觉得世界好温馨,人间充满了友爱的花朵,生活是美好的。有了家庭的男人是忙碌而幸福的,我试着沉浸在这种幸福里,而在背地里,我还拥有着一份鲜为人知的爱。我不知道我是否违背着道德,也尽量将心思花在自己的家里,但我知道我不曾想伤害过任何人。该死的退休报告还没批下来,看来我要等到这个秋天,才能沾局长的光,到香港去灯红酒绿一番了。今夜的风好燥热,局长,你不要在沙发上装睡,一边却在偷偷看我打文件。虽然我还没有洗澡,全身臭烘烘的,然而写完文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问问在沙发上的你:局长,我可以抱你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