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历经挫折的我没有失去信心。夜深人静的时候,局里的同事们早就醋然入梦了,而我却如幽灵般徘徊在局长的家门口。一封封未署名的情书还是不停地从他的门缝里塞,还是经常对他嘘寒问暖,谁教我爱上一个倔强的人呢?爱就要付出代价。固执的我不相信我的大馒头会永远这样拒绝我的关心,七年了,如果他对我没有一丝感觉,不会总是这么关照我的,即使那感情只是他所谓的长幼之情。
这样僵持了近一个月,也许是我的作为太肆无忌禅,也许是我的情书太感人肺腑,也许是我的大馒头本就太孤单了。他终于肯吃我为他做的饭了,第一遭他狼吞虎咽地将我做的五香鸡翅啃个精光时,他只说一句:“好香啊!”只这简单的一句,站在身边的我早已热泪盈眶了。
二十五岁,正当花样年华,有的人抓紧时间念书充电,有的人忙着谈情说爱,有的人出外拼搏开创事业,更多的小伙子在黄金的年纪里唱歌跳舞,游山玩水,享受时光,青春的步履是烂漫而多姿多彩的,只有奕帆倦倦地守在一份无望的爱里,守在四楼和五楼间来回穿梭,为我的大馒头的衣食住行忙碌着,也为一颗不开花的铁树痴痴地等待着。到如今我也说不清,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将业余时间全部花在照顾一个人的生活以及情绪上,俨如一个无怨无尢的小女人。这一切,在旁人眼中是如此的无法理解,以致于单位上下开始有了一些猜测和议论,然而当时的我浑然不觉,完全沉浸于自己编织出的所谓的幸福里。两个月下来,局长的气色红润多了,有时候也愿意主动出来和我们一起打打排球,偶尔也打开音响唱上几首,虽然他的《三套车》、《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听来是那样的老掉牙,可是他的脸毕竟是有了久违的笑容。每到这个时候,我会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用我温柔的眼从头到脚地细抚着他每一处肌肤,他的头发恢复了光泽,他的眉宇有了生气,他拉起高音时腮边鼓鼓的,却怎么也唱不好那些颤音。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他是没有任何缺点的,或者他的任何缺点全部都是优点,全部都可以接纳。我的局长当然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坏习惯了,下班时候,喜欢乱扔衣服,小物品经常忘了放在哪儿,看电视霸道地只看体育节目,但是这些在我看来不算什么了。当我又一次把他宿舍的几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会削几个水果,然后和他并排坐在客厅里,看着NBA,评论着每个球队。这时候,我的大馒头就会晃了晃脑袋,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这才象一个家,说得令我心底涌出一股暖流。
白天的时候,局长总是让我在他家出入自由的。一般中午时分,我们吃完饭的时候,我在收拾厨房、刷碗筷,而我的大馒头就准备回他卧室休息了。每一次我做完家务,摄手摄脚地走过他房门口,怕吵醒他。透过薄薄的纱窗,总能看到他在睡觉的样子。熟睡的他还是穿着那种宽宽的四方短裤衩,偶尔从不严实的裤缝间看进去,他那粗大黝黑的尤物还依稀可见,他的肚子又开始有些微微隆起了,大腿的肌肉也结实了不少。他就象一只挂在树尖上的馒头了,令我望眼欲穿,却永远攀不到够不着,不敢越雷池一步,每一次我只能在门外发着呆,望了又望,最后恋恋不舍地回自己宿舍。虽然他将家中的用品毫无保留地供我使用,却坚决不让我睡他们家的床,也对我在夜间偷偷塞来的情书只字不提。他的隐义我是明白的,早在三年之前,他就和我表明了立场,是我自己不争气,兜了一大圈还是离不开他。我也原本想好就这样默默地守着他,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我和大馒头近在咫尺却总遥遥相距,我不免惆怅万分。难道他就不寂寞吗?有时候总局的领导下来,局长陪他们出去应酬,却经常是提前回来。工作几年来,鲜有听说我的局长去什么烟花巷的,而阿姨过世也一年多了,难不成我的大馒头已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
这是进口大片狂轰内地电影市场的一年,我们这个小山城的电影院刚刚引进了《泰坦尼克号》,尽管价格不菲,还是有许多赶时髦的年轻人守电影院门口等着买票,也包括挥汗如雨挤在人堆里的奕帆。别的小伙子买票是为了有一个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浪漫的夜,我却在思量着如何说服大馒头来陪我上电影院,在这部不朽的传奇巨作中感受世纪爱情的魅力,虽然我知道我极可能只是痴心妄想。忐忑不安地把电影票塞给他的时候,他正埋头在办公桌上不知道批阅什么文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开口邀请他时,我才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很苍白,我的理由在哪里?是这样说:局长,晚上和小帆一起看场电影吧;还是:局长啊,有人送了我两张电影票,我又没女朋友一起看,要不您陪我一同去吧。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我才告诉他晚上要请他看电影,没等他拒绝或是答应,我飞奔出局长办公室。我太害怕听到冷冷的拒绝了。
夜里八点半,电影院里人群熙熙攘攘。宽宽的大屏幕里,男女主人公在泰坦尼克进行着他们的热吻,台下尽是一对对交头接耳、卿卿我我的情侣,只有我空荡荡地守着两个座位,根本无心顾及影片的情节。明知道大馒头不可能来,我为什么还要这般死心眼?看着前面一个黑压压的人头,我不由觉得一阵阵心烦意乱,他们边看着电影,有的在低声交谈什么,有的在不停地嗑着瓜子,有的吞云吐雾,都显得那么快乐,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在我抽身准备离开时,侧对面有一个少丨妇丨起了我的注意,好几年没见,我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她,这不是文英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我几乎叫出她的名字同时,她似乎察觉有人在看她,猛地转过脸来,只一迟疑她也认出了我,当即笑盈盈地唤出我的名字。正当我要低着头凑到她那边,却听到有人在叫他,只见她身边有个岁数与我相仿的男子递过一个婴儿,而文英接过那婴儿亲了一下,向我投来歉意的微笑。在电影的音乐和我脑中的一片嗡嗡作响中,我强打欢颜和他们点点头,逃也似地冲出电影院。四年过去了,文英已经有自己的幸福的家,有了可爱的宝宝了。而当年一度遗弃她的我,却在孤零零地寻着一份未知而不被承认的爱,值得吗?今天晚上,他们会怎么看我,是不是认为我被女朋友冷落,而独自一个人来看电影呢。山城的另一方,在我们小小的邮电局里,我朝思暮想的人,仍旧在他的宿舍里若无其事地看着电视吧?他的心怎么这么狠,难道是石头做的!
凌晨一点,从小酒馆喝得醉醺醺回来的我,狠狠地在四楼局长的宿舍揣了揣几脚,沉闷的几声巨响在暗夜里特别刺耳,回应我的却只有夜的消融和死寂,也许局长和所有同事都睡得太香了,四处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我一人呆坐在楼梯口,让委屈的泪尽情地流。七年了,我为的什么,怎么这般傻,为什么不能象其他人一样,找个女孩子来建立家庭,谁能告诉我这样对与错?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那么爱一个同性,对吗?我只是想寻求一份真爱,哪怕付出再多也不惜,但我一次次地失败了。
第二天还要照旧起来上班,我顾不上吃早饭,一点精神都没有,还好在机房里也不用做什么事情,傻傻地坐在办公桌前,根本没心思去和冬阳搭讪。到了中午时分,局长买了菜回来,哼着小曲在走廊上洗菜。看我走到楼梯口把我喊住,让我给他搭下手,说他要亲自下厨,好象完全对昨夜的踢门的事毫然不知。饭做好了,桌上花花绿绿地摆了一大堆,全部是局长的成果。又一次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趴着饭团,在我的注视中我的大馒头津津有味地尝着每道菜,偶尔夹一点到我的碗里,我只能苦笑着咽下毫无味道的食物。谁教我一意孤行地单恋这个男人?记得刚来单位的第一年,我曾对自己立下重誓,一定要啃下这只大馒头,如今馒头还未啃到,我的牙齿已经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