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噗嗤笑了出来。“有你的!来,品品看,好茶!”
我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智者般地点了点头。“不错,新茶。”
“那当然了,我那哥们儿不会骗我。”他很专业地吸了一小口,“你不打算买房吗?”
“没钱。”
“少来。”他笑了笑,“不买以后更买不起了,难道你不打算结婚?”
“有这个可能。”
他差点儿被茶水噎死,又生怕浪费精华,苦着个脸把嘴里的液体咽了下去。“靠,女人太多了,不知道跟哪个结是不是?”
我没接话,顾着“品”茶。
“我跟你讲,房子下手一定要早,这玩意儿只赚不赔。”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托儿了?”
“切!好心当驴肝肺。”他白了我一眼,“最近买房感触太深了,早不下手,就看房价一年翻一番,工资还是那么一点儿。以前一个月可以买一平方,现在三个月买半块砖,你说气不气人?”他看着我,突然眼神一变,鬼笑了一声,“也对,用不着你亲自动手,就凭你这条件,女方那边早抢着给你准备好房子了,你就等着拎包入住吧。”
“哼,想吧你!”
正说着,传来敲门声。
“进来。”谢云龙伸长脖子喊道。
一个年轻人笑容谄媚地把头探了进来。“组长,要您签个字。”
“拿过来。”
“嗯好。”
进来的人个头不高,加上卑躬屈膝的样子,更显得矮小。他看了我一眼,笑容更加灿烂。“杨科长好。”
我点了点头。
他双手把文件递到谢云龙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双手递了过去。
谢云龙连看都不看,龙飞凤舞地签了名。
“谢谢组长。”小个子男人微微朝我们鞠了个躬,眯着个眼退了出去。样子和宫廷里的小奴才差不多。
等门重新被关上,我问:“他谁啊?”
“新来的,叫……叫杜海峰。”
我回忆着这个名为杜海峰的年轻人刚才的举动,颇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且过之而无不及。原来,狗腿的形象这么令人作呕!
郭斌他们几个也聚在一起胡侃烂吹,见我下来,一个招手。“杨科,过来过来,正说你呢!”
“什么好事儿?”我走了过去。
“你说这个像不像你?”薛燕抢先把报纸递到我面前,只着上边的一张照片问我。
我看了看,那是张某明星偷腥被狗仔队逮了个正着的照片,画面模糊,上边的两个主角惊恐地躲着镜头,样子有几分猥琐。再看标题,赫然写着《你风流我放荡,孩子顾不上》。够醒目,够劲爆!
靳大姐在一旁乐。“我们小杨同志才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你说这明星也够惨的,这年头谁没几个情人?”我潇洒地答道。
全体哗然。
孟丹笑着说:“我看你有贼心没贼胆!”
“没听对联怎么说吗?上联:想当年闹革命红米饭南瓜汤,老婆一个孩子一帮。”我装作一本正经地对他们说。
“下联呢?”郭斌饶有兴趣地问。
“看今朝包二奶白米饭王八汤,孩子一个老婆一帮。”
“横批?”
“横……”我刚要说,只见他们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我身后。
“科长。”薛燕打了声招呼。
“沈科不过来与民同乐?”我借着好心情调侃他。
沈剑刚似乎心情不错,笑着对我说:“刚才主任找你。”
我顿时泄了气,哦了一声。
“横批是什么?”沈剑刚似乎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也参与了进来,
我苦着张脸。“和谐中国。”
第十二章
时钟指向五点半,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沈剑刚从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在等人?”
他似乎看出我故意在磨蹭,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点点头,无奈地拉了拉嘴角。“相亲。”
不远处出现了何主任肥胖的身影,沈剑刚瞥了一眼,似乎明白了,眉头一皱,转过头看着我。“今晚?”
“啊!”我的眼睛并没看他,而是直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得灿烂,嗖地站了起来。看来一见到领导我骨子里的谄媚便会发挥得淋漓尽致,都成精了。
沈剑刚盯了我足足有三秒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出了门。当他和主任擦身而过的时候,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点了个头走了。
坐在主任的车上,我尽量找各种各样的话题让车里的气氛不那么尴尬,嘴皮子不停地运动着,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心里有些紧张,生怕说错一句话引起主任的不满,伴君如伴虎啊!苦练多年的说话艺术在此时此刻表现得尽善尽美,主任被我逗得合不拢嘴,握着方向盘的手随着肥胖的身子抖个不停。
很快,车子停在**海鲜大酒楼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在何主任的身后进了包厢。
等了约摸十五分钟,包厢门被服务生推开,三个人出现在眼前。
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始终对我保持着审视的态度,两只小眼睛闪烁不盯,总是半眯着,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不愧是奸商级大人物!在他面前,何主任显得格外热情兴奋,一次又一次地起身斟酒,态度特别的诚恳,说得过一些,有点巴结奉承的意思。
男人右边坐的是他太太,浑身散发出学者的气质,一副深度眼镜下的双眸隐隐地透着一丝寒气,看得我后脊梁骨发毛。大概是职业习惯,她和我的对话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感和优越感,仿佛我是一个挨批的学生,心里莫名的反感。我想丨警丨察叔叔审讯犯人也不过如此吧——
“你是哪个大学的?”
如实回答。
“父母在哪儿上班啊?”
如实汇报。
“没谈过朋友吗?”
没有。
“大学生不都谈过吗?”
这话就以偏概全了,教授。我能告诉你女朋友没谈过,男朋友有那么几个吗?脑子反应快,脱口而出:男人事业为重,未立业何以成家。
对方甚为满意。
我后悔怎么没随身携带一自传报告,直接呈交。毕竟写报告我在行!
他们的女儿,我的“相亲”对象很少开口,静静地坐在父母身旁,偶尔朝我这边看上几眼,眼神带着羞涩,鹅蛋脸时不时泛起红晕,煞是可爱。要不是今天这种尴尬令人窒息的气氛和她严厉黑脸的考官父母,这样的女孩我还是挺喜欢的,看着赏心悦目,淡淡的好似一朵茉莉花。从这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就应该是这样的吧——乖巧,听话,人见人爱,我见犹怜。
和往日不同,今天的我显得比较沉默,满桌子山珍海味生猛海鲜无法激起我的食欲,除了例行公事回答两位尊贵家长的问题外,我吝啬自己的言语,从不多说一句。大概是觉察出我的拘束,何主任解释说,年轻人这种场面见得少,有点紧张。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整个晚上的感受,那便是——如坐针毡。相亲这种风俗我并不是没经历过,曾经靳大姐热心帮我牵线搭桥,尽管后来不了了之,但那次的见面特别轻松。
屋里的空调似乎无法驱散我心中的燥热,额头隐隐冒出微汗,我有些烦躁地拉了拉领带,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逃离般地离开包厢,朝脸上一遍又一遍地泼着冷水,还是无法让心情放松。掏出设置成静音的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
好奇地按下“确认键”,沈剑刚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我的心一抖,转而心情好了很多。
“进展如何?”
我回复:“死一般的感觉。”
看了看时间,总不能在卫生间待太久吧,可左等右等没有新的信息,只好硬着头皮回到包厢。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炼狱终于结束了。女孩腼腆地朝我笑了笑,和我交换了手机号码。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吴静婷。果真名如其人!
谢绝了主任送我回去的好意,等他们都走后,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一条新短信。
“结束给我电话。”
我抽下领带,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拨出号码,手心有些潮。
“散场了?”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
他似乎在笑。
“笑什么?”
“女孩不错吧。”
我恶作剧地嗯了一声。“门当户对,只是——”我顿了顿,“我觉得更适合你。”
他笑出声来。“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你这个傻瓜!一起去喝点东西庆祝一下,顺便告诉我她怎么个适合法。”
“**。”我报了酒楼的名字,乖乖地矗立在秋风中。
见到他我格外开心,心情与半小时前大相径庭。
他开着车,嘴上说道:“既然像死一般的感觉,当初干吗答应,你自虐狂啊?”
我听出他语气中有些嗔怪的意思,并不生气。“谁让他是主任呢?”
“主任怎么了?领导的话就全盘服从吗?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狗腿?”
“我倒是想抱你大腿来着,可……”刚说到“大腿”二字,我的脸刷地红了,咽了口气,没吭声了。
“是吗?”他一脸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