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很清楚目前潘潮的经济状况,他所有的存款都被刘一倩拿走,五月份很艰难的维持下来,六月份团里发了三千多块钱。现在也所剩无几了。虽然小勇九月份才开学,但捐资款八月份就要交,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到哪里去筹集这么多钱呢?
99年潘潮的父亲死了以后,他继母就去了他亲生的儿子那里,他们都一年没有联系了,自然不可能找他们。
一两天,家里的气氛都很沉闷。
十九号下午,潘潮风风火火的回家,感觉他有点兴奋,一进门就跟我说:“快,遥子,帮我收拾东西,我一会儿就出差了。”
我很奇怪,问他说:“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恩施。”潘潮一边拿箱子,一边说。
我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就问他:“恩施是哪里啊?”
“湖北的一个州阿,这是一趟私活,我们几个人去帮他们州弄一台大型的庆典晚会,晚上的汽车,说是要走十多个小时。听说这次给的报酬比较高。”潘潮忙着说。
我一听这个消息也很开心:“那太好了,那不就是说小勇的捐资费有希望了?”
潘潮点了点头说:“不过目前还不知道他们具体会给多少,反正不会太少。”
我赶紧帮潘潮收拾衣服。
潘潮出门的时候跟小勇说:“你要听叔叔的话,爸爸出去两天就回来。”小勇点了一下头。
二十号早上,潘潮他们顺利到达,他一下车就找地方给我打电话。跟我说,那也是一个土家族聚集地,还跟我开玩笑说看见好多帅哥。我回敬他说:“那你可以多找几个带回来啊。”
潘潮说:“本爷们儿心中只有一个人。”
我听了这句话心里暖暖的,当时我心里想,哪怕生活给我们再多地阻碍,我跟他一起也会闯的过去。小勇虽然不和我说话,但是让他吃饭就吃饭。我跟他一起倒是相安无事。我心里乐观的想:“也许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怨恨。”
二十号晚上大概十一点多,潘潮又给我打电话,听声音又喝多了。
他说:“这边的人太生猛了,是不是少数民族的都能喝酒啊,他们一个女领导都比我们能喝。”
我说:“你可以装作不能喝啊”
其实这句话也就是那么一说,以潘潮性格,他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装。
他说:“今天一天真是累死了,我们三个编导,一个都没闲着,人家这台晚会太受重视了,州里的领导都陪着我们。”
潘潮跟我说那是当地答谢北京对口支援的晚会,所以很隆重。
我真的有些心疼,潘潮努力的用它的肩膀扛住一切,有时候我真害怕他会扛不住。
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对他说什么,就说:“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晚上就正式演出了,你们明天还要彩排一天呢”
潘潮在那边说:“那你亲我一下。”
我有些不好意思,潘潮说:“我都累成这样了,你就不能给我打一针兴奋剂?”
于是我就亲了一下,跟他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一晚,武汉奇热,。
二十一号,潘潮忙得一天没有跟我联系。晚上电话响的时候,我刚好在洗手间,小勇在客厅,但是他没有去接电话。
这个孩子,心里清楚得很。他一定知道这是他爸爸打给我的。
潘潮在电话里面告诉我说,演出非常成功。
我也很开心。
二十二号中午,潘潮又给我打电话了,我一接,就听见他兴奋的声音:“遥子,我现在在恩施机场,昨晚演出成功,当地领导一高兴,请我们坐飞机回来。”
我赶紧说:“那岂不是下午就可以到家了阿?”
潘潮说:“对阿,我可是想死你了,你不想我啊?”
我嘿嘿一笑说:“有那么一点点想!”
潘潮在电话那边假装生气,我赶紧问他:“那他们给了多少劳务啊?”
潘潮说:“你猜!”
我说猜三千潘潮说不对。我又猜五千,潘潮还说不对。
结果他自己忍不住了,说:“一万!”
这我确实没有想到,潘潮接着说:“太好了,这样加上我下个月的工资,再凑一点,小勇的捐资就差不多了!”
那一刻,我想我们的心情都好到了极点。
我跟潘潮说:“那我一会儿出去买菜,晚上你回来了,我们要庆祝一下!”
潘潮大声说:“好!”
潘潮是将近两点钟的飞机,三点到武汉,从机场到家一个多小时,估计五点可以到家。我把家里收拾了一下,结果洗衣服,拖地没看时间,都弄完了就快到四点了,潘潮大概五点会到家,我赶紧下楼买菜。
从他家到菜市场走路要二十分钟,下楼的时候外面在打雷闪电,但是雨倒不是很大,武汉六月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我想反正是夏天,也就没有回家拿伞,结果从菜市场出来,雨突然下得很大了,那天的雨大得有些惊人,简直就跟瀑布从天而降一样。
我没办法,只有站在菜市场等,结果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雨一点儿都不见小,而且连的士都拦不到。当时心里一个劲的后悔:“早知道,还是回去拿伞了。”
我心想,说不定这会儿潘潮都到家了,结果进了门都看不见我,这算怎么回事啊,早知道就早点出来买菜。
五点过五分,我终于拦到了一辆的士,坐上车的时候,我还跟司机寒暄,谈论这暴雨。
然而司机车上的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了一条消息,我记得很清楚,是一个女声播音:
“武汉市公丨安丨局刚刚收到报案,今天下午从恩施飞往武汉的WU343号班机于15时左右在汉阳区永丰乡四台村坠毁,机上38名乘客以及4名机组成员无一生还。初步分析飞机因遭遇雷电迫降未果而失事…………”
第三十一章
现在回忆这一段的时候,早不像以前了,但是写着写着,还是发现有水滴在键盘上,其实未来很多年都是这样,嚎啕的时候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做某一件事情,做着做着就发现有泪水滴下来,就发现原来又开始想他。
楚天交通台播音员的那几句话如今我还倒背如流,但是我当时本能的转过头问司机师傅:“刚刚广播里说从哪里到武汉的飞机?”
司机说:“恩施啊,那个破地方的小飞机,这次惨了阿…………”
他后面说什么我基本上已经听不见了。
我觉得好像有几十个雷在我脑袋里面同时炸开了,我不是很相信我所听到的东西,但是我又听到了,心里面忽然间就有几条不同的气体冲来撞去。但是我还是告诉自己:“不会的,不可能的,活生生的一个人,几个小时前还跟我说话了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司机在旁边跟我说了几遍:“你到了。”
我完全没有反应,司机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你没事吧,你到了。”
我把门一开,迈腿就往外走,司机在后面喊:“你的菜。”
我只觉得两条腿发软,一点劲都没有,那么大的雨砸在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过马路的时候,就跟喝醉了酒一样,车在身边呼啸而过,我竟然一点躲闪的意念都没有。到潘潮家楼下的时候,我还在幻想:“应该不会的,说不定我一开门,他就在屋里冲我笑,问我为什么不在家。”
我推开门,客厅没有人,小勇在里屋玩电子游戏,我想潘潮会不会在陪小勇,我就去推小勇的门,也没有,结果小勇一回头看见我浑身透湿,很惊讶的盯着我,他也不问我,我脑袋里面突然一个意念闪过:“不行,没确定之前不能让小勇知道。”
但是我真的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走到另一间卧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这时候,我开始想:“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想了好几遍,我确认了一下,是没有听错,我还问了司机了。
于是,我又想,从恩施到武汉的飞机是不是有好几班呢?潘潮也没有告诉我他的航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