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不提倒好,一提薛志钦反而激动了:“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是没错,但那之前你做了什么?我需要的是朋友,而不是同情!可是你呢,把什么都告诉别人,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讨厌别人因为同情而给我任何补偿,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可以接受你给我的,那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不是因为别的!别人要是这样,我都懒得理会!”
“所以,这也是我的错!”靳楚歌的嗓门也跟着大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朋友那么多,为什么我就单单挑了那几个?就是觉得他们人好,值得托付,能够照应你,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有难处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可能之前在向他们介绍你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好分寸,但谁都不会因此而对你另眼相看,你何必这么敏感?”
“既然如此,你有你的朋友,我也有我的朋友,干嘛非得要互相认识?”冲动之下,薛志钦的话越说越傻。
靳楚歌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冷笑道:“是啊,你也有你的朋友……可与你来往密切的那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呢?”
薛志钦知其所指,有片刻语塞,仍顽强道:“你别看不起人。他们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他们那样的人多接触,甚至有段时间我和杨旭关系密切一点,你都不是很高兴,虽然你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所以我都尽量不跟那样的人往来。可是总是会接触到的啊,不能因为知道人家是,就永远当他们是空气吧?更何况,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他们能够那么自在坦然的生活,毫不忌惮的说他们的爱好,我们却只有偷偷摸摸,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呢?”
“为什么非要弄得人尽皆知?我们好好的在一起,不可以吗?”
“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好好的在一起,不用害怕别人的眼光?如果不是晚上,你敢在大街上拉我的手吗?你敢亲我吗?”
靳楚歌气馁,颓然道:“这也是你在意的吗?”
“我不想在意,但是……我在意的是你的语气,你的说法,难道真的很见不得人?而遇到什么样的人,又不是我能控制的。难道你生活中就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
薛志钦此时咄咄逼人的架势,让靳楚歌脑子一热,一句冲口而出:“我不否认有,而且还是跟你同杨旭那样关系很近的人,但是我绝不会因为这样便随随便便和人抱在一起,即使不是你说的在白天的大街上——难道在晚上就能证明他很有勇气了?”
薛志钦被靳楚歌的话说懵了,莫名其妙把杨旭扯了进来,和他有什么关系?
靳楚歌却把薛志钦的诧异理解成了另一种表现,突然间心灰意冷,“你别这样了……是我亲眼所见……那个人虽然不是杨旭,可是……他是谁,或者不是谁,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薛志钦想起了,那个与银久峰分别时的拥抱,竟然被靳楚歌理解成那样的意思,他心中升起莫名的悲哀。难道一个喜欢同性的人,与同性的朋友交往,便永远都是基于一种暧昧的情绪?他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亵渎与侮辱。当时拥抱银久峰,是因为感谢,也因为感动,以及心中长久的如兄长般的温暖,无以言谢,方才如此冒失;事后的道歉,不过是因为怕银久峰介意,毕竟他未必能够接受这样情感的表达,所以请求他原谅自己的唐突。谁曾想,原本不算稀罕的举动,却让靳楚歌恰巧看见,并且是在二人关系如此紧张的时刻,他会做怎样夸张极端的想像,无需多虑,眼前即是。
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或许薛志钦会立即解释,然而此刻,他却自嘲般的笑了。另一个巨大的伤口被用力撕开,在靳楚歌浑然不觉的地方,鲜血狂涌。薛志钦吸了吸鼻子,说道:“你要是这么想,我没法解释了……昨天晚上你后来的那个电话,一开始指的是不是这件事?”
靳楚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了。
薛志钦笑得很凄凉:“那看来,你也不需要我说什么了……你心里早有认定的答案。如果不是我们争吵,你可能还是不会说。呵呵,仔细想想,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吵架,就是有些……来得太晚了……”
靳楚歌心痛如绞,“你说……我想听你说……”
“我还能说什么呢?如果听了你会相信,你就不会拿它来质问,也不会让我解释了。”薛志钦太了解这样的心情,喃喃的道,“还好我没有把它……告诉你,不然……真不知道……呵……”
“你要告诉我什么?”靳楚歌听清了。
薛志钦只是摇头;不说,永远不说。
二人终于都彻底无力,好像一辈子的伤心,都使劲花在今晚,往后就不再会有泪流。他们默默的对视,听见新年的钟声隐隐敲响。雪又飘起来了,仿佛是将要持续一生的雪。
“我们再想想吧。”靳楚歌轻轻的说,像是刚变声的孩子,声音走了样,“想想我们以后该怎么相处……我也很后悔这样的吵架为什么不发生得早一些,多一些,那样也许我们会更了解对方,更相信对方。”
薛志钦望着他说:“我一直都相信你,只是不相信自己。我希望自己能长大一点,成熟一点,不要让你总是担心。光你一个人勇敢,不够的……”
“所以我们应该在一起,一起变得勇敢。”
“可是有你在,我会觉得很难。”薛志钦摇头道,“你不需要一个永远被你保护的孩子。”
“孩子会长大的。除非你觉得……你变得勇敢的记忆里可以没有我。”
薛志钦含泪笑道:“怎么会没有你呢?你就是我想变得勇敢的原因啊,我也想保护你。”
靳楚歌也笑了,再一次把薛志钦拥入怀里,在他的背后,泪流满面。
元旦的第一天假,班上大部分人都睡懒觉,因为新年班会闹腾到挺晚,差不多黎明方散。仇雪一再征求同去探望纪远的同行者,虽然有不少人响应,可一旦回到寝室上床挨着枕头,许多人就爬不起来了。没有办法,她只好再次召集班委,代表全班同学先行看望。
316是唯一一个没有班委成员存在的寝室。仇雪象征性的敲开门,问谁愿意当代表,尤其问了薛志钦。薛志钦裹紧衣服说:“我不和你们一起去了,另外再找时间去。”
“那好吧。”仇雪说,又问:“昨晚沈涵后来是跟你在一起吗?你们两人半路都不见了,她到现在都还没回寝室。”
“没有,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没看见过她。”
“那她会去哪儿呢?”仇雪不免疑惑,“闻樱也不见人影。交换新年礼物的时候就少了你们几个,礼物放在我寝室,忘了给你拿来了。等我从医院回来,你来抽一个号吧。”
“嗯。”薛志钦没力气啰嗦,只盼她快点走人,另外被吵醒的三人估计也不耐烦了。
杨亦杰等仇雪走后,说:“唉,女人就是爱折腾。也不想想,纪远刚醒,你这么多人一哄而去,叽叽呱呱,会闹成什么样。没准一下又让他再晕过去,那就好看了。”
“你就不兴说点好?”毛晓兴接口道。
“这你就不懂了。打破口,才能事事顺利。”杨亦杰总有歪理。
“瞎扯!”郑磊举起机械手臂趁机又在床沿上敲一下。
“你还敲!”杨亦杰也跺了一下床板,“在床上也抱着你那堆塑料玩意儿,你女朋友简直惨无人道。”
“我喜欢钢蛋,和我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说有没有关系?”杨亦杰暧昧的笑道。
郑磊傻笑半天,忽然冒出一句:“你是坏人!”让全寝室晕厥。
薛志钦重新爬到床上,趴着,却睡不着,只好不断的换姿势。
毛晓兴被他的动静吵到,出声问:“你什么时候去看纪远?我跟你一起吧?”
“你想什么时候去?”薛志钦问。
“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也去。”杨亦杰和郑磊异口同声的说。
“刚才你们怎么不说去?她们刚走没多久呢。”薛志钦说。
“她们是她们,我们是我们。”杨亦杰说,“我可不想看有人泪洒当场,那多别扭。”
“谁啊?谁哭啊?”郑磊好奇的问。
“谁叫得最勤快就是谁呗。”杨亦杰虽不点明,但那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你怎么知道的?”毛晓兴问,“听谁说的?”
“还用得着谁说?明摆着的嘛!你难道没看出来?”
“谁看出来了?”毛晓兴问其余二人。
郑磊说没,薛志钦没吭声。
毛晓兴朝杨亦杰道:“你看。”
“你们……”杨亦杰本想开个玩笑,但想起这三个毫无所知的人,一个是觉醒太晚后知后觉的呆子,另两个却根本不喜欢女人,开那玩笑不合适,也不会好笑,于是直接说他的依据:“一个班长,一个团支书,虽然曾经闹过大矛盾,但这个学期开始经常在一起工作,朝夕相处,你觉得不会产生些什么么?反正我是看到过很多次,仇雪瞅纪远那眼神已经很不对劲了。”
“就你看出来了吧?别人怎么没像你有同样的发现啊?”毛晓兴不信,“平安夜那次,大伙儿揪出两对,纪远和仇雪也在场,怎么没人提他们?”
“隐蔽得好呗,但早晚会浮出水面的。”杨亦杰不以为然的说,“不然咱们打赌,这事发生之后,他们要不在一起,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