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这个，不是马后炮嘛。”虽然不解他突然的变化，但银久峰更喜欢他这样说话的语气，像QQ上那个不肯见面的人，“发现我的好了吧？”

薛志钦笑道：“大概是你那副眼镜帮了你大忙，不然为什么以前遇见过你，我都没有这种感觉呢？”

“别光顾着嘲笑我！”银久峰指着他说，“看看你自己！从前见到你都是一副乖乖样，现在这模样我都不敢认，这么乱糟糟的发型，额头前面一撮撮居然还染成白的，很叛逆啊！你的青春期逗留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

“不是我想这样的。”薛志钦捂着那几绺头发，后悔不戴帽子出来。想起拜其所赐的杨旭，有一阵子没跟他说过话了。

“那你是想哪样的？”银久峰很感兴趣的样子。

薛志钦为难的搔搔头，求饶道：“你就不能当作没看见吗？”

“是你先取笑我的呀！”银久峰笑道。

他们到达的目的地是一间酒吧，里面满满的人，乍眼望去不下一百，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整间酒吧几乎成了平安夜聚会的活动专场，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纷纷打着招呼，因为活动主题的存在，许多平常很少进酒吧，甚至头一次来酒吧的人也很放得开，主动与有兴趣的陌生人交谈。薛志钦原本以为自己会怯场，但眼中所见，与学校的集会并没什么不同，一样的乱糟糟，闹哄哄，所以他放下心，与那次和杨旭皮亮他们去酒吧比起来，他更适应当前这环境。

“先找个地方坐下吧。”银久峰四处观望，“看还有没有地方。”

“到处都是人，哪还有地方坐。”薛志钦不抱希望。

银久峰说：“不然我找到他们打个招呼，然后咱们撤吧。他们跟我说的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样，原以为顶多二十来个人，现在看这架势，恐怕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都拖家带口来了。乱！”

薛志钦笑笑：“那你赶紧去吧，我到门口等你好了。”

银久峰点头说：“嗯，一会儿就好。”

薛志钦看着他往吧台那边挤过去了，自己朝门口挪，一边打量四周环境，禁不住想，这酒吧竟然只有那么小一个出入口，万一起火，估计大部分人都得烧死在里面，还是少待为妙。离人群远了些，看那些男男女女不必要都仰着头了，薛志钦才有功夫从中搜寻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人。他是不会尝试通过这样的方式结识新朋友的，本能的觉得不够安全，人一多，很容易便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并且时时游离在边缘，像粒不合群的种子，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发芽，默默生长。

望了几圈，晃来晃去的光柱忽然扫过一个人，薛志钦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吓了一跳，连忙把头勾下来，希望对方不要看到。他不由的怀疑起举办这个活动者的初衷来了，这些男生里面，会有多少不是为了认识女生，而是为了认识男生而来的呢？当他发现了孙伟，和孙伟有关的那几个人很快便逐次在人群中显现。薛志钦感觉自己像入了雷池，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便是门只距他两米远，如果被盯上，他完全有足够的机会夺路而逃。

银久峰去的时间有点久，远远的能望见他和三四个人站在一起说话。他几次要走，都被他们拖住，无奈的停下来，又说上一阵，手不时往自己这边指。

为了避免意外，薛志钦不再面朝人群，转身看墙上的涂鸦，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写着自己的快乐，写着自己的苦恼，写着自己的爱恋，写着自己的失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这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他正看得起劲，肩膀被人一拍，以为是银久峰，掉头刚想说“可以走啦”，却看见站在身后的居然是皮亮。他有些吃惊，张着嘴，忘了打招呼。

皮亮笑着说：“我觉得应该是你。果然没错。”

“你也在啊。”薛志钦这才说道。

“被人揪过来的。”皮亮往人群深处指，薛志钦没看到是谁，皮亮又问：“你和谁一起呢？”

“朋友。”薛志钦与皮亮指的是同一个方向。

“哪一个？”皮亮认真去看。

结果薛志钦与他一起看到了彼此正在交谈的银久峰和宫勋，他们两个好像早认识，言谈间笑得很欢。薛志钦不禁发愣，这世界还真是小。

“就是现在和宫勋说话的那个。”薛志钦说。

“噢，他。”皮亮点头说，“据说他吉他弹得不错，宫勋曾经想邀他组队。”

“一个乐队要两个吉他手做什么？”

“宫勋的贝司也不错的。”皮亮笑道，“你没听过吧？”

薛志钦摇头。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皮亮问。

“网友。”既然被问起了，薛志钦没什么可隐瞒的，只是觉得“网友”的含义，和最初网络兴起时已经不太一样了，有了些许暧昧的意味，所以他又补充说：“认识好几年了，我还上高中的时候。”

“大学竟然能考到同一个学校，很有缘分啊。”皮亮赞叹道。

薛志钦又往银久峰那边望一眼，看情况，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成了。好在这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总算有一个认识的皮亮可以聊天，他才没了方才的那般无聊和紧张。

“看见杨旭了吗？”皮亮又问，“那家伙比我先过来，但我到这会儿都还没瞧见人。”

“他也来啦？”一晚上薛志钦的意外已不算少。

“他打电话跟我说没事干，我就叫他来这儿。谁知道他半路又折哪儿去了。”皮亮探头到门外去看，“这家伙历来咋咋呼呼的，没准自己又找到乐子，一声不吭跑掉，泡都不冒一个了。”

薛志钦应付着笑笑，没说什么。

皮亮拉来两把无背椅，与薛志钦一人一把坐下，无聊的转圈。看薛志钦默默无言，不说话，便主动找话说：“哎，那个……那家伙的状况好点没？我打电话问他，他死都不说。”

薛志钦开始没想到是谁，转念才意识到皮亮应该是在指杨旭，他莫名其妙的问：“什么状况？我不知道啊。”

皮亮却笑个不停，好像事情好笑之极。也不管薛志钦半天摸不着头脑，笑罢方说：“他连你也瞒得这么紧？按理说你们天天见面，早该发现才是。”

“什么事？”薛志钦多问一句。

“你真没发现？”皮亮仍然不相信的样子，“他耳朵上扎了好几个洞，都快成七星瓢虫了，这样你都没发现？”

薛志钦摇头说：“我们上课的爱好不太相同，很少能在课堂上同时出现。而且他又是大忙人，课堂上都看不见，其他时间就更看不见了。”

薛志钦的解释很合情理，皮亮没发现他们之间其实有了龃龉，既然薛志钦不知道，他就详细说给他听：“那家伙那天不中了什么邪，找到珠沙一顿大吼大叫，说他不厚道，偷看聊天记录不算，还要变本加厉的改QQ号码，难怪他男人会跟别人跑了。珠沙被他气得哭，玻璃心看不过眼，和他顶起来，还把珠沙的男人一起叫来对质，几个人吵吵闹闹好久。最后那家伙承认自己理亏，玻璃心得理不饶人，刚好自己想去钻耳洞，就把他拉去陪绑，自己钻一个，却让他钻了三个。那家伙居然忍了。当时我不在场，后来听他们说，我都快笑死了。真想看看他耳朵上挂三个耳环是什么样子，好几次约他出来他都不肯。难得今天他主动找我，没准是想到这个，又不敢出现了，哈……”

薛志钦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听着，心里百感交集。事实果然是这样——其实不管事实是不是这样，迁怒到杨旭身上都完全是没有道理的。可那一声“对不起”是那样难以出口啊，他并不缺乏认识错误的理智，但缺乏承认错误的勇气。

银久峰终于和那帮人说完话，与宫勋先后往这边走过来。薛志钦与皮亮一起起身。银久峰不认识皮亮，以笑作为招呼，问薛志钦：“你们认识？”见薛志钦点头，他笑道：“我就说，总会遇到认识的朋友的嘛，这个世界其实不算大。”

“是不大，可是很拥挤。”薛志钦接口说，脸上漾起笑意，“风再大，也依然正直。”

银久峰闻之微笑，这是他曾经使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签名，原本是两段，现在薛志钦将它合而为一，很有趣。“你还记得呢。”

皮亮刚想自我介绍，宫勋也到了。他向银久峰介绍了皮亮。皮亮显得很开心。薛志钦想起不久前宫勋与自己的谈话，有一些不安，但是宫勋介绍皮亮的话他听得分明：“他是我朋友。”可能银久峰听不出什么别样的意思，薛志钦是听得出的，而且皮亮的笑容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们的关系应该更明朗了，也许宫勋已经决定会为皮亮留下来了吧？

寒暄了几句，银久峰朝薛志钦使个眼色，薛志钦点点头，银久峰对他二人说：“我们打算走了，你们呢？”

宫勋回头看了看，说：“看这样子，像往年那样弹琴唱歌是不可能了。我们也走吧。”

“这是你们的惯例吗？听起来像有些年头了。”皮亮好奇的问。

“三四年了吧。我不是最早的那帮人，大二的时候加入的，那次他也在了。”银久峰指着宫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