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志钦握着话筒回头望望，雪地艳阳，世界无比空旷。他用同样愉快的声音说：“我不是让你选吗？你就当我是一张限额五百的饭票，去哪儿，吃什么，都由你定。”
“你真的没想过啊？”
“没有。”
“太没诚意了。我以为你起码要……”
“我的诚意就是可以满足你五百以内的任意需求。”薛志钦靠着电话亭说，觉得自己的话已经有一些歧义了，“我没想过不要紧，只要你想好了就成。”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就惦记着那一顿饭哎。”沈涵在电话那头笑了。
“说吧，去哪儿，我听你的。”薛志钦不再开玩笑。热场够了，该适可而止，不然等下恐怕不好收拾。
“那你等我，我马上就来。”沈涵不说去哪儿，显然早有计划。
薛志钦站在阳光下等待。虽然风很冷，但是微微潮湿的空气，让他想起南方，想起靳楚歌，想起许许多多在生命中出现过的人。
等待比预期的要久，薛志钦不确定这是不是女孩子必然的矜持，或者习惯使然。不过他并不焦灼，毕竟不是真正的情侣，但却有着与情侣一样愿意等待的耐心。当他看到盛装而来的沈涵，不禁呆了一呆。他见过她的美丽，在她生日的夜晚，可那时暗淡的夜色，让他更多的注意着她的忧伤，而忽略了她的美。此刻，温暖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像天使一般圣洁，薛志钦再不能偷偷在心里用黑芝麻发糕来形容眼前所见，以此来抗拒纯净的美带给他的心灵的震颤。他只是内疚于自己不能给予她真实的，她所期望的情感，但是他从不愿否认除此之外，他对她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喜欢。为悦己者容，他理当俯首感谢，她也应该由他的感谢获得欣慰。
“很漂亮啊。”薛志钦注视着她，说出心中所想，表达却很笨拙。
沈涵有些羞涩，拢了拢耳畔的乱发，说：“咱们走吧。”
薛志钦转身和她并行。沈涵很自然的将手挽住他胳膊。薛志钦看她一眼，说：“你不该穿高跟鞋的。”
沈涵笑道：“我的时间都耗费在换鞋上了。试来试去，只有这双鞋最合适。你暂时忍忍吧。”
自己长得矮，不能怨人家鞋高，所以薛志钦没接着抱怨，而是问：“去哪儿？”
“去吃披萨吧。我已经订好了位置。”沈涵说，“我去过几次，觉得还不错，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都是西洋食品，无所谓啦。”薛志钦说，“不过麦当劳好像有儿童生日快乐派对呢。”
沈涵忍俊不禁，知道薛志钦是开玩笑，“你还想把自己当孩子呀？”
“做孩子挺好的。”薛志钦顺着她的话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拼命想长大，等长大了，又特别希望自己还很小。真矛盾。”
“那是因为你觉得不快乐吧。”
“也许啰。”一不留神就把话题扯向了深沉的方向，薛志钦赶紧拉回来，“把钱从钱包里掏出来，钱包一定很难觉得快乐的吧。”
沈涵掩着嘴笑：“你别老把自己装成一个财迷的样子，装的次数多了，会真的变成财迷的。”
“我要变成守财奴。财迷只是迷财，未必真有钱，守财奴可是货真价实的有钱人啊。”
沈涵摆手道：“我们不要讨论这个了。再讨论下去，我怕自己会动摇，放弃让你请客的打算了。”
薛志钦嘿嘿一笑：“居然被你看穿了。”
沈涵不为所动的说：“所以你就认命吧。”
115
据说那家披萨店离学校不远，薛志钦信了，听从沈涵的提议，与她步行。出了校门往东，一直朝北走。虽然沈涵说就两三站地，可薛志钦好容易看到第一块站牌，已经是步行了近二十分钟之后。他往顾来时路，忍不住叫苦：“你还是给我一个准确的距离吧，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这站与站之间隔得……也太离谱了。到底有多远？还得走多久？”
沈涵像是没听见，自言自语般的说她的理由：“下午的阳光挺好的，现在又没什么风了，多走一会儿没关系吧？”
“太阳快下山啦。”薛志钦随口的应一句，只是为了不让沈涵的话得不到回音。
他望着已经不再耀眼的太阳，即将落到房子后面，风堆起来的云层像山一样绵延整个天际，在光的晕染下，要渐渐化作紫红色的晚霞，没有积雪的路面是干燥的，显出青灰色的地砖，行人三三两两，脚步或急或缓，身边偶尔开过一辆汽车，很少鸣笛，只有引擎和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眼中的这一处场景，竟和家乡的小城有莫大相似，一般的宁静安详。他不禁愣了，一股莫名的晕眩瞬间漫过身体，像失血般，浑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沈涵发现了他频频的张望，停下来，问：“你在看什么？”
薛志钦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我在想，今天会不会还下雪。”
“应该不会吧，天气预报没说。”沈涵也看了看天，回忆起一个细节，“嗯，你不喜欢下雪。”
薛志钦笑道：“其实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天要下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差不多都习惯了。反正可以待在房间里，有暖气，比南方的冬天好过许多。”
沈涵跟着笑笑，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的说：“我们已经走了一大半了，前面那个红绿灯看见了没？从那儿往西再走十分钟就到了，以现在的速度。”
“没事，我不着急。”薛志钦说，“只要天黑前能走到就行。穿高跟鞋的又不是我，你不怕累，我更不怕。”
沈涵轻捶他一下，“你别气我啊，不然我会跟你换鞋穿。”
薛志钦闻之立即窜出去好远，才站住转身招手道：“你能追到我再说。”
沈涵被他逗乐了，加紧了脚步往前追赶：“我只是说说而已，哪会真的那么野蛮啦！”
薛志钦却不听，就是不让沈涵赶上自己。言时无心，说过之后，才发觉那句话还有更多的寓意和延伸。不想让沈涵同样发觉这一点，他拼命的转移注意力，好让那句话迅速被冲淡，被遗忘，不要再被想起。
高跟鞋毕竟不适合长时间的走路，何况奔跑。沈涵努力了百来米，终于停下来喘息，面色潮红，身上也有微微的汗意。她站着，向薛志钦招手。薛志钦站在几步外，只是笑，总不肯走近来。沈涵有一点失落，却要装作是因为累的样子，掩饰心中的无奈。她不可能不感到伤感，明明隔得那么近，就差那么几步，可她却已经有心无力，只能远远的望着。
转过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沿路的景致立刻繁华起来，早早亮起的霓虹灯，华丽夸张的色彩，瞬间盖过了夕照的灿烂，让夜晚比夜色更早的降临。在沈涵的带领下，二人来到那间披萨店前，横跨六间店面的巨大招牌，已经足够显眼，而为了迎接圣诞，门口还竖了一个巨大的用泡沫塑料塑成的雪人，与入口相连，出入的人就在它的肚腹间穿梭。
薛志钦觉得有趣，问：“你是因为这个才挑选的这里吗？”
沈涵也是很惊喜的样子，说：“我昨天来的时候还没有的呢……”
薛志钦看竖在一旁的活动告示，“好像有很多活动的安排，不会被强行拉去参加吧？”
“这个全凭自愿啊。昨天我问过了，主要是一些抽奖送祝福的活动，每小时都会有一次。十二点的时候还会有大惊喜，具体什么内容他们不肯透露。”
“我们不会要等到十二点看那个大惊喜吧？”薛志钦说不上是喜是忧，本能的觉得这样的等待会很漫长。
“要是你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沈涵像是没听出来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别在这儿堵着了，进去吧。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服务员也一样。”
站在门内迎宾的服务生为他们拉开门，并每人赠送一顶圣诞帽，因为他们都戴着帽子，所以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主动为他们戴上。薛志钦将圣诞帽套在手上把玩，沈涵建议说：“你把它换上吧，我觉得比你现在戴的这顶要好看。”
薛志钦撇着嘴说：“你头上那顶不是更好看？”
“那咱们换好了，你戴我这顶，我戴圣诞帽。”
“别啦！你要是觉得我现在的帽子不好看，我不戴就是了。”薛志钦伸手将头上的帽子扯下来，也不管头发乱蓬蓬的搅作一堆。
沈涵瞧着他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嗯，你还是不戴帽子比较好。戴着帽子，就像一只小老鼠……”
“谁说的？”这个比喻倒是新鲜，薛志钦免不了追问。
沈涵捂住嘴，抱歉自己的失言，笑道：“昨晚上聊天的时候她们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就知道你们不会聊正经事。”薛志钦不想说什么了。
沈涵预订的是二楼的情侣位。为了方便情侣们交谈，且少受外界的干扰，座位都是长条高背的沙发椅，临向过道的这一侧，还摆放着装饰好的小棵圣诞树，遮挡过路人的视线，除非刻意，否则看不清里边。
二人落座后，服务生立刻送上菜单。薛志钦永远都学不会如何点餐，他只是被动的接过了，转手递给沈涵：“你来吧。女士优先。”
沈涵的微笑一直保持到点餐完毕，才对薛志钦说：“我觉得你今天真的很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