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鱼：但我真的不想把你和其他人混搅在一块儿。

泡泡鱼：有一件事情，我从来都没和你说，甚至我自己也不是特别明确的意识到，然而这会儿仔细想想，或许我是想把你当成一个全能的存在。我现在都还不知道你是谁，生活中你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会把你想象成任何一个我可能见到的人，甚至是身边的朋友，那些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或者心事，也都可以跟你说，告诉了你，就仿佛告诉了他们每一个人一样……

因为风大：但是，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正的我。

因为风大：或许你是对的。

因为风大：我有隐约的与你所说的这一切类似的意识。

因为风大：你把我当成朋友，并不是因为我可以带给你什么，而是你能够因之释放些什么。

因为风大：所以你从来没有认真的说过我们要在现实生活中见面，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其实只是你现实中所有朋友的替代品，他们缺失的，不如意的部分，由我来弥补，在特定的某一个时刻，你把我当成他们当中的特定的某一个人。但是，没有我。

因为风大：你是对的。

因为风大：让现实的归现实，让网络的归网络。

因为风大：是这个意思吗？

薛志钦再也说不出什么，因为风大的剖析，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迅速而准确的命中了他的心。虽然他可以否认，可以说不是，进而再找出一些解释的语句，但是不可抗辩的，他确实从当中看到了自己，那个可怜而又可悲，甚至可鄙的自己。他自己都承认了，他不就是在依托一个可以化身为任何人的万能的存在，让他来化解自己人际关系中诸多事端或情感的矛盾，并轻易原谅自己的幼稚和不成熟吗？把他当成他们，可他毕竟不是他们，那么他的存在，在他发现他存在的荒谬意义之后，立足何处？这场发现，无异于友情的毁灭，也是信任的毁灭，尽管所有的过程中，一切都可能是无心之举。

泪水模糊了视线，薛志钦对着开启的对话窗口，敲不出一个字。这都是自己的过错啊！无论谁，当得知自己不过是某个人，或者某一些人的替代品，一定是万难接受的吧？或许这一次，是真的要形同陌路了；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网络上。ID固然是虚拟的，可它代表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有喜有怒，有悲有欢，哪能随意游戏，随便敷衍呢？薛志钦认识到了，虽然不甘心，但只能承担恶果。

因为风大的头像灰掉了，在众多好友的列表里，立刻无迹可寻。因为说不出那一个“不”字，明明是因为风大的期待，但薛志钦又令他失望了。不能说，说不出口，至少在这个时候，薛志钦找不到足以驳倒因为风大的理由。他的脑子，其实从听闻爷爷去世的消息之时起，便几乎停顿了。

早过了熄灯的时间，电一直未断，寝室里依旧只有自己一人。薛志钦看日期，才想起今天还是周末。大家，和他们各自的朋友，一定在世界的某一个小角落，享受着属于彼此的欢乐生活。惟有自己，被世界遗弃，也被自己遗弃。孤单的，咎由自取的可怜虫，风雪中被冻成冰棍，也许才是最恰当的结局。

突然，因为风大又弹出一个传送文件的请求对话框，薛志钦接受了。

因为风大说：“什么都不说了。我为刚才的话道歉。想让你听听这首歌。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把你当作朋友，只是希望别再隔得那么远，让我能把你多看清一点。”

薛志钦照着歌名查歌词，粤语的《Shall we talk》，是一首不算新的歌。歌中反反复复的问：“陪我讲，陪我讲出我们最后何以生疏；谁怕讲，谁会可悲得过孤独探戈。难得可以同座，何以要忌讳赤裸，如果心声真有疗效，谁怕暴露更多，你别怕我……Shall we talk，Shall we talk，就算牙关开始打震，别说谎……陪我讲，陪我亲身正视眼泪谁跌得多；无法讲，除非彼此已失去了能力触摸。铃声可以宁静，难过却避不过，如果沉默太沉重，别要轻轻带过……”

薛志钦一遍又一遍的听，冰冻的心渐渐回暖，像春日的雪峰，潺潺溪流，化作了满脸泪水。

不想睡，尽管越来越困倦，但拼命撑着；就怕入梦，会遇见太多自己害怕面对的人和事。薛志钦连着喝了好几杯咖啡。是郑磊从香港带回来的所谓上品，比较之下，所有人都认为还是咖啡伴侣有口感，所以当作奶粉早冲得精光，只剩下黑黑的蚂蚁般的结晶颗粒，化在水中，焦苦的滋味，堪比儿时因为体弱常年不断喝过的中药。薛志钦并不愿意产生相关的联想，但此刻他太需要通过咖啡因提神，以抵抗比黑暗更令人恐惧的睡眠。喝得太多太急，整个人却反而有一种酒醉后的眩晕感，眼前像戴了副透镜，看见的一切都拉得倍加的远，人仿佛置身云端。

夜已深，薛志钦担心继续大开音箱吵到隔壁的人。戴上耳机，他觉得有些寂寥。听广播，只有彻夜不休的交通台在一首又一首播送流行歌曲，间或有一些人声；其余频道沙沙的噪音，单调得如同只身行走在落满雪的旷野，寂寞得教人发狂。或许应该习惯这样的寂寞，其实早就习惯这样的寂寞，只是因为偶然的动心，才会试着努力去抗拒本是一人孤单的旅程。也许是错，相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但在一起，却永远不止你情我愿般的单纯。薛志钦傻傻的想着人生际遇的各种可能，每一种，每一种，都逃不开宿命，因为心中总有希望，即使在最没有目标和方向的日子，期待的感情，或者爱，都是绝境中引导前进的地图。

时钟跳动着，一分一秒。薛志钦整夜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默默倒数，盯着系统任务栏的时间，细数六十下，过一分，然后进入下一个六十秒轮回，机械、枯燥，却又似暗藏无限玄机。

因为风大早起，看到薛志钦在线，很惊讶的打招呼：“这么早？是没睡，还是人不在，还是真起这么早？”

薛志钦微微一笑。

泡泡鱼：你觉得呢？

因为风大：我猜，是没睡吧。

泡泡鱼：你还是很了解我的。

因为风大：为什么不睡？是因为忙，还是心情不好，还是心情太好？

泡泡鱼：你最近是在学法语吗？说话一串一串的。

因为风大：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在看一本很简单的小书，中法对照译本。

因为风大：你把话岔开了。要我猜，我愿意说是因为心情太好，昨天四级应该考得不错。

泡泡鱼：但你是了解我的。

因为风大：唉……有时候了解一个人，还真不是件容易让人感到快乐的事。

因为风大：愿意聊聊吗？如果你还能坚持不睡的话。

泡泡鱼：好。

因为风大：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泡泡鱼：记得，在一个动漫论坛，那时候很喜欢EVA。

因为风大：呵呵，果然还记得。

因为风大：不过那时候，我是直接加的你QQ，从来没有版聊过，你居然问都不问，就把我加为好友了，让我很开心。

泡泡鱼：其实是有的，只是我没有告诉你，我还有另一个账号，是那儿的副管。

因为风大：………………

因为风大：你是故意的么？

泡泡鱼：我以为你知道。

因为风大：有点晕……这么多年深以为是的一见如故，原来是一场错觉。

泡泡鱼：别晕，那个账号基本是另一个家伙在用。我看着你们聊，所以不觉得陌生。

因为风大：好吧，就当你是安慰我了。

因为风大：那个论坛还常去吗？我已经很久没去了，前两天在Q上碰到水版的版主，聊了好一阵，说起当时那些兴风作浪的人，很怀念啊。

泡泡鱼：我也很久没去了，即使去也不说话，喜欢潜水。

因为风大：总会有时候冒一两个泡泡的，是吧？泡泡鱼～

泡泡鱼：晕，别这么叫。

因为风大：哈哈，昨天晚上，我特意将当时保存下来的帖子翻出来看了。时间隔得久了，旧帖重看，别有新发现，所谓是“温故而知新”……

泡泡鱼：果然文学书看多了，话说得……我浑身都在颤抖。

因为风大：开个玩笑 ：）

因为风大：知道我为什么会加你吗？这个原因我也没有告诉过你。

泡泡鱼：当然……不知道。你也是故意的。咱们扯平了。

因为风大：哈，算是吧。

因为风大：我看过你在那儿发的所有的帖子，有一句话让我念念不忘，每当和你聊天，遇到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句话。

泡泡鱼：哪句？

因为风大：他忍受着孤独，害怕与人接触，却希望能和别人在一起。

因为风大：虽然你说的是碇真嗣，但我却越来越深的觉得，其实更像是在说你自己。

泡泡鱼：这……是你多想了吧。

因为风大：你可以不承认，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至少在过去，以及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