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隐约记得在哪部电视剧中听见过类似的话，稍有些理解，但依然坚持说：“回忆固然重要，但只要还活着，就可以创造新的回忆，不是一样的么？”

“哪能一样。”薛志钦没心情抬杠，心里暗暗叹一口气，猜想杨旭其实是明白的，只是他倾向于朝积极的方向看而已，这正是他与自己最大的不同。

这样莫名其妙讨论的几句，杨旭有些好笑，他很少见到薛志钦如此在乎一件事情，也很少见到他言行如此一致的忧愁，显而易见硬盘的故障是他极大的一块心病。他是那样真心实意的担心着，杨旭不好意思继续用硬盘拿他寻开心，只能说：“现在想也没用，已经这样了，尽人事知天命吧。心放开一点。置之死地而后生；死马当活马医。放弃希望之后或许反而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薛志钦苦恼的笑道：“你会不会安慰人啊？”

杨旭说：“我喜欢鼓励人面对现实。温暖的假象会让人梦醒后倍加痛苦。”

薛志钦若有所思的沉吟一会儿，以嘲弄的口吻问：“哪本书上写的？”

“就不兴我偶尔玩点深刻？”杨旭对薛志钦小看自己很不服气。

薛志钦莞尔一笑，杨旭说的确实很深刻，而且行之有效；虽然心里认同，但口中可不会承认。

在餐厅里坐到一点。因为再去其他地方吃饭的时间不够，所以薛志钦还是跟着杨旭各吃了一个鸡腿堡。期间杨旭打发了好几拨候在旁边耐不住性子催自己走人的食客，理直气壮的拒绝他们：“谁说吃完了一定得走的？我等消化了再买一份不可以吗？”

薛志钦撑着腮帮子说：“你今天很好斗啊，面对现实会让人变得富有攻击性吗？”

“我很好斗吗？我怎么觉得我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呢？”杨旭反问。

薛志钦笑着起身：“你说呢？”

硬盘检测的结果确实不妙，面对充斥着大量术语的检测报告，薛志钦看得头晕的同时，强烈怀疑他们的专业姿态是不是故意做出来唬人的，好显得数据恢复是一件高难度又充满了高科技的事情，为高收费制造出十足合理的理由；毕竟以每兆字节十元计算，想换回全部的数据，没个百十来万是不可能的。薛志钦粗略看看他们打印出来的已恢复文件的清单，兆之前的数字已经到达万位，只需做简单的乘法，得到的数字让他觉得自己跟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数据是已经恢复了，还是可以恢复？”薛志钦开始思考退路了。

“已经恢复了，看你需要哪些。”对方回答。

薛志钦冲杨旭苦笑，感觉就像在菜市场买菜，自己的菜地被水淹了，请人泄涝之后，对方将菜挖出来，再高价卖回给自己。

杨旭明白薛志钦的心思，代而问道：“这个收费有点高哇，不能优惠点吗？”

对方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似的，礼貌而客气的笑道：“我们通常是建议客户尽量选择最重要的文件恢复，像那些大容量的，又不是特别重要的，比如电影啦，歌曲啦，就不必要了，这么算起来，其实费用不会太高的。”

“不管重不重要，数据不是都已经恢复了吗？”

对方觉得很可笑，尽量委婉的暗示：“对于我们而言，数据都是一样的，只按实际恢复的文件容量收费，但对于客户而言，肯定是有些数据特别重要，有些无关紧要，为那些不是那么重要的数据付费显然没必要，我们也不鼓励客户这么做。”

二人都听得出十足的买卖意味，对方就差没明说“你给多少钱，我给你多少数据”了。杨旭也懒得和他耍太极，直截了当的说：“我们钱没带够怎么办？”

对方终于呵呵笑起来，好像是在替他们不好意思，笑罢方说：“我们会为客户保留一个月的数据，在客户确定不再需要的情况下，当面销毁。”

薛志钦点点头，问：“我那块硬盘还能读，是吗？”

“能。但是得通过我们的专业设备。”对方的回答很巧妙。

杨旭问：“那你们恢复出来的数据怎么样销毁呢？你们本身就是做数据恢复的，销毁和再恢复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为客户保密，坚持诚信是我们公司的立足之本，如果这点都做不到，只要传出一例，谁还会再敢上门呢？我们会自毁信誉么？”对方打断杨旭的话，滴水不漏。

杨旭咧咧嘴。

薛志钦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尽管他愿意花大代价，但如此巨额的支出他根本无法承受。看打印出来的文件列表，重要的东西全都在，只是主分区受到损伤，产生了一大堆碎片，都是系统文件。既然他们可以通过特殊的设备实现读取，那么自己也可以试试另想办法，未尝不可以。出于保险考虑——多少也有为对方辛苦的工作意思意思一下的意思——他挑了几个文件夹，将近50兆，里面多是些日记、聊天记录，以及与靳楚歌的照片，而其他的工作档案和另外的许许多多的也很重要的数据，只能当暂时封存，日后再想办法开启。

对方也没指望能在他身上赚多少，当时之所以接下这笔业务，全在于硬盘只是不能读取，对于他们的专业设备来说，举手之劳而已。把薛志钦所需的文件拷贝到他随身带来的U盘之后，当着他的面，对方将剩余的所有数据通过特殊软件删除。薛志钦当然不会无聊到像杨旭那样怀疑对方事后会再次恢复自己的数据，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可以换到一点钱，数据本身没有任何价值。倒是他在清单里看到几个会让脑子嗡一下的视频文件名，原来毛晓兴还是会偷偷下载一些同性恋的色情影片，目录层层叠叠，深得自己一直未曾发觉，不知道他们恢复数据时是否留意到。

付款之前，薛志钦另外提了个请求，请他们为自己硬盘上的坏道用软件划出隔离区，能否通过自己的努力将剩余数据拯救，就靠这个了，而且机会不多。他们自然清楚薛志钦的想法，但还是很爽快的照做了。

杨旭对他花五百块钱买回来的数据充满了好奇，一定要看，薛志钦说：“想看？我一千块钱卖给你。”

“买来才五百，转手就一千，涨价太离谱了吧？”杨旭表面说的是价格，笑容却很邪恶，“不过假如是一次性买断永久使用权，一千不算贵，两千我也肯掏！”

薛志钦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补救已来不及，只好装傻，“当然是卖你一个备份，你想看就看，想删就删，随便你怎么处理。”

“只是这样，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光看能抵啥用？”

“文件不用来看，难道还拿来吃？”薛志钦将意思死扣在正常的理解上。

杨旭哈哈笑，不继续玩暧昧的游戏了。他也怕玩得过火招致薛志钦的反感。

薛志钦望望附近的站牌，说：“我现在回学校，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杨旭说：“不了。出来除了剪头发，更主要是向小组负责人汇报一下外展的情况，懒得写书面报告，口头报告一下算了。这档子鸟事，两头都不讨好。”

“是你自找的呀。”薛志钦一点都不同情。

“总得有人去做不是？”杨旭弹弹帽舌，一副敢为天下先的样子，又问：“你还饿不饿？要不咱们再去吃一顿吧？”

“你们的组织也很官僚啊。”薛志钦会错了意。

杨旭摇头说：“你想哪去了？人家抠着呢！每年的活动经费都一点点，全部用在发套子上了，哪还有多余的钱让你腐败。再说，我又没立功，搞砸了不被尅就算万幸了。是我个人请你。”

薛志钦笑笑，然后说：“算了吧，随便刚才已经抵完了，你还这么热情，真教人不放心。”

“又不会带你去见那一帮人，知道你不乐意，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那样干了。”杨旭发誓。

薛志钦想想，还是没答应。

“好吧。”杨旭只有放弃，走出几步又回头说：“我的电脑你要是需要用，就直接去我房里吧，钥匙在杨亦杰手上。”

薛志钦点点头，他不说自己都忘了，应该去把留在他电脑里的聊天记录都删掉才是，无论他有没有看，也无论他以后会不会再看。

在寝室楼下遇见纪远和沈涵，纪远老远就说：“现在成天都找不见你人，到底干嘛去了——你这发型，看起来很眼熟啊。”

薛志钦捂住脑袋，不想多说，只问：“什么事啊？”

沈涵开口说：“我电脑坏了，开机不到十分钟肯定会死机，想请你帮忙看看。”

“没这么巧吧？”薛志钦让他们看自己手中的硬盘，“我硬盘也挂了，拿去修，收了我好几百，都够买块新的了。”

“没事了吧？”纪远问。

“怎么可能。”薛志钦苦笑，对沈涵说：“那现在去吧，我正好把我硬盘挂上去看看还能不能读。”

“我已经帮她搞定了。”纪远说，“杀毒，再重装了一遍系统，没问题了。”

“话要一次性说完啊！”薛志钦冲沈涵抱怨。

“是你没听我说完就把话打断。”沈涵说，眼睛一直盯着薛志钦的脑袋，止不住笑意。

“别捂了，挺好，染的颜色也很别致，没杨旭的那么招摇。”纪远把他的手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