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说:“你别装了!我不信你不想。”回头瞅着卧室里巨大的双人床,笑道:“这床比我房里的那张还大,够四个人翻了——难道他喜欢……”说着,眼睛冲皮亮一眨巴,其意不言自明。
“你真是禽兽!”皮亮笑骂道。
杨旭也笑着靠在门框上,问:“你心里是不是恨死我了?”
皮亮抬起头,等他把话说完。
“难得他今天邀请你来家里,大好机会却有两个灯泡跟边上,很煞风景呀。”
“虽然我喜欢男人,可我还不至于堕落到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干那事确实很重要,但不干也不会死不是?”
“那可未必!”杨旭蔫蔫的坏笑道,“男人永远只会因为两件事而死掉——要么爽死,要么憋死。你选哪个?”
“我要你死!”皮亮说着就扑过去,把杨旭摁到床上。
薛志钦在浴室里听到杨旭在大叫:“不行!你想乱伦啊!我还是处男!”不由得一笑。望着镜中自己脖子上的两个吻痕,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真心话大冒险,杨旭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对自己有明确怀疑的?否则他也不会在之后刻意去翻查自己的聊天讯息,甚至是在别人电脑上留下的使用记录,无论他有没有看,话说得那样肯定,显然觉得铁证如山了。一想起此事,薛志钦就觉得不舒服,窝火,可他并不知道面对如此情况,自己应该怎么办。他只能庆幸杨旭不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人,所以他才敢与皮亮和宫勋在一起待上整个下午,但他无法预知事实何时机会被他们知晓,毕竟是那台使用过的笔记本电脑的主人最先透露的消息,它如何传播,杨旭也无能为力。自从见识过尾随不放的孙伟那一群人,薛志钦就暗暗觉得身为一个Gay,在不被社会理解和接受的困境之外,群体内部也充满了危险。至少,他本能的反感那些人的行为方式,对他而言,太复杂,尽管他们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到他或别人的事。
宫勋买了一大堆菜回来,系着围裙,一人在厨房里做饭。皮亮和杨旭显见是从未正经摸过锅碗瓢盆的,很自觉的不去添乱,口里不绝夸奖赞叹的话,表达对宫勋心灵手巧的由衷钦佩。宫勋一句不答,就像在听笑话。烦了就大声对二人道:“你们让我清净一会儿行不行?会给你们准备食盆的,不用费劲表衷心了。”
薛志钦又笑,原来他也很幽默呀,只是那些歌曲造成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尽管他现在剪短了头发,展露了眉眼,可还是让人一看到就想起那些沧桑和忧郁。其实,他是一个比较开朗的人,相处越久,越有新发现。
皮亮和杨旭依次去洗澡,薛志钦无聊,在厨房门口晃了一会儿,在宫勋发现并朝他微笑的时候,他说:“我帮你吧。”
“你会吗?”宫勋没有像赶皮亮和杨旭一样赶他,而是很开心的说,“太好了!我一个人怕时间来不及,待会儿还得去上班。我还想洗个澡。”
薛志钦说:“那你去洗吧,剩下的这些我来。”
“真的行吗?”
薛志钦冲他一笑,“我从小就自己做饭,煮熟是肯定没问题的,但要想好吃,就没法保证了。”
听他这么说,宫勋反而放心,把剩下要做的菜的原料都备好,便走开了。杨旭听说他在献手艺,忙不迭又跑来景仰。薛志钦不理他。杨旭看他翻勺弄铲了一阵,确实有两把刀的样子,似是无意的说:“真难得,你们两个倒挺像的。”薛志钦的心不禁一动。
开饭时,皮亮和杨旭再次盛赞满桌的食物,宫勋与薛志钦相视而笑。薛志钦心想,如果此刻的杨旭换作了靳楚歌,他会感到更满足;他都没有机会为靳楚歌做过一顿饭,真想听听他的夸奖。
饭间,宫勋又说起他晚上要去上班的事,皮亮好像早和他商量过似的,对杨旭和薛志钦说:“今晚带你们去泡吧,给他捧场。”
杨旭说:“不是Gay吧吧?我可不想去了。做了好多次外展,现在每次都会有人主动问我要安全套吹气球,我又不是自动贩套机,而且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以个人名义去的,还是老问我要,烦都烦死。”
皮亮笑着问:“没事你老去Gay吧做什么?想有所觉悟和发展?”
杨旭说:“我是想啊。可总不开窍,怎么办?”
皮亮说:“我帮你找跟黄瓜。”
宫勋微微皱了皱眉,皮亮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救说:“开玩笑的——是一般的酒吧啦,他是那里的驻唱歌手,每晚都有演出的。你们在西餐厅见到他,他只是在那儿做兼职罢了。”
杨旭和薛志钦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皮亮说的“一般的酒吧”事实上可不一般。薛志钦少出校门并不了解,杨旭却知道那是本地最大的酒吧之一,和另外一间竞争激烈,所以每晚的表演相信也是为了招徕顾客而推出的助兴节目。酒吧的舞台虽然不大,光照之下却很显眼,能站在上面表演的人,多少有点名气,也逐渐的会有相对固定的支持者和消费群。而众所周知,酒吧向来都一个灯红酒绿龙蛇混杂极易产生是非之地,所以在等宫勋上台的时间里,三人占着角落里一张小圆桌,杨旭望着皮亮,神情暧昧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薛志钦喝着几十块钱一杯的不知名的淡酒,除了谌小若宴请的那次,他平生第二回来这样奢侈的消费场所,好在酒吧阴暗的光照足以掩饰他的不适,他一直默不作声,听杨旭和皮亮谈话。
杨旭说:“你总该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勾搭上他的?这种地方,你可来不起太多次。”
“别说得那么难听。”皮亮举起瓶子喝了口酒,自己却一样说:“这年头,想在这儿勾搭上谁,得下多大血本呀。”然后笑笑,“我是认识他之后,才听他说在这儿工作的——也算不上是工作,就是和酒吧签了两年约,表演满五百场……”
“这还不算工作,怎么才算?每晚坐台出台?”杨旭打断说。
“你先让我说完,不然又说我故作神秘。”皮亮挡开他为将要进行的长篇大论乱舞的手,“我当时也很吃惊。但是我觉得,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工作,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完全是两码事,不应该混为一谈。”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里工作的?确实人和事不该混为一谈,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物以类聚这句话,你总该知道的吧?”杨旭一改平常的戏谑,很认真的问道。
“我当然想过,也问过。”皮亮语气坚定的说,“所以我才跟你说事情有些复杂,有机会慢慢告诉你。”
“现在正是机会呀。”
皮亮有些为难,杨旭的要求超出了他的预计。或许他也对自己是否已经真的了解宫勋没有足够把握,面对杨旭的询问,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薛志钦为他解围,对杨旭说:“我怎么感觉你的话透着严重的歧视啊?在酒吧工作怎么了?无论做什么,都是自食其力,哪有生来就高贵的人。”
杨旭认为这话说严重了,忙道:“我没那个意思!你别故意歪曲!”
皮亮抱臂靠在椅背上,并不介意,他说:“既然你这么关心,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好了。他也是西安人,从小没有父母,是他姨把他养大,高中毕业便出来工作了。他很喜欢唱歌,也有创作方面的才华,一直想做自己的音乐。在西安组过一支乐队,被一家公司老板看中,全带到了北京,但是由于理念不合,最后他一个人离开。在北京发展得不理想。他想再组一支乐队,结果被人骗,人到了这儿,还欠了不少钱。而他姨近两年身体也不好,看病花费多,他想要帮补点,所以就留下来在这儿干。不过他没放弃过做音乐的理想,一直都在等待机会。他与酒吧的两年合约也差不多快约满了。”
皮亮说一句停一下,像在尽量做精简。故事已是如此,没有说出来的曲折显然比并不简单的叙述更复杂。杨旭半晌没做声,无意识的转动手中的酒杯,对皮亮说:“我刚才真没有要针对什么的意思,你知道……咱们一场兄弟,我希望你感情的付出是有回报的……”
皮亮笑道:“别这么肉麻!我真不习惯你突然跟我说人话。”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杨旭补充说,“让我说完——你广种薄收那么多年,我看着太不忍,上帝偶尔也该昧昧良心。”说罢哈哈大笑。
“动物!”皮亮丢给他两个字。
薛志钦充耳不闻。听皮亮讲述的宫勋的身世,在他心中激起了太多涟漪,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宫勋有着那样莫可名状的亲切和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个人的成长经历真的会在他的外在表现和内在气质上有所反应,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茫然无觉,然而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却能很敏感的嗅出对方身上孤独的气息,竟尔觉得温暖,大概是同病相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