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摊开手：“完啦！彻底完啦！还没摆摊呢，就教人砸了场子了。”
“怎么搞的？学校的问题？”皮亮皱眉，“你当初的申请不是已经批准了嘛。”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杨旭已经没了刚遇薛志钦时的那般闷气，他也在想，“那帮老头老太临时翻悔的事没少干过，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今天他们的矛头是直接指向随宣传手册附送的安全套来的，事前他们绝不会知道。不知道是谁打的报告。”
皮亮指着他，说：“我早和你说，你要做什么全部如实报上去，他们同意就做，不同意就拉倒，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样，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外展的东西还在吧？”
“没，都没收了。估计够老头老太们用一辈子了。”杨旭笑道。
皮亮猛给他一拳，“你太失败了！我看你怎么交待！”
“这有啥的。”杨旭不以为然，“和他们去周旋呗。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陪他们玩。等周一再说。”
皮亮摇头叹道：“你小子，从中学到大学，这死性子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收敛呢？”
“屁大个事，当作纲沦常反一样，纯粹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干，非得出来指手画脚假作权威，我烦不是一天两天了！”
“嘿嘿！不懂了吧？”皮亮连声冷笑，“这就是人生啊。”
杨旭没兴趣再讨论这件没意思的事情，“下午就跟你混了，我俩身无分文，你看着办。”
“你想怎么着？”皮亮问。
“我要发泄！”杨旭大声叫。
薛志钦横插一句：“去养猪场有点远，你还憋得住吗？”
皮亮哈哈大笑，一把揽住薛志钦的肩膀，对杨旭说：“看来了解你的人挺多的。”
杨旭把薛志钦扯回来，警告说：“你别跟我抢啊！”
“哦？你终于肯承认啦？”皮亮眨巴下眼睛。
“你个头啊！”杨旭骂道，“别废话，快说去哪儿！”
“我让你自己想嘛，反正整个下午注定要浪费在你身上了。”
“难道你还有别的事？”
“没啦。你比较重要。”
杨旭恶一声，“这么肉麻，告诉你没希望的！别假扮情圣了！”
皮亮也吐：“你想多了！就你？我还不如直接奔养猪场去！”
薛志钦在一旁笑开了。
杨旭推他一把，想了想，对皮亮说：“去打网球吧。我记得你有会员卡。”
“你那瘸腿能行？”皮亮抬起脚碰他伤过的腿。
“我们两个对付你一个。”
薛志钦赶忙说：“我不行！不会！”
“打球你不会，打波你会不会？”杨旭同时面对两个会和他抬杠的人，不由得鼓起了斗志。
“我是怕你瘸子碍事。”薛志钦一句话就确定了自己的敌友阵营。
皮亮朝他伸出手：“好！合作愉快！”
薛志钦和他握了。又是另一种感觉；这只宽厚的大手，粗壮，稳健，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皮亮说：“你们还没吃午饭吧？先去吃饭。顺便给你们介绍个人。”
“谁？”杨旭问。
“到时见了不就知道了？”
“关系不一般吧？”杨旭眯眼瞧他，“我可是你娘家人，别掖着藏着了。从你生日那阵起你就不太正常。怎么着，找到可插的牛粪了？那得多大一坨……”
这话很敏感，薛志钦拼命忍，脖子都憋红了。现在才发现，杨旭其实挺八的，而且相当之色情，语意双关，可进可退。
“没这回事！”皮亮否认，接着又反口，稍显迟疑，“……还没定呢，有点意思而已。”
杨旭瞬间搜索，“不会你生日那天的Surprise就是请了这位大仙吧？”
皮亮无奈道：“你还真会猜。”
杨旭呵呵笑道：“就是嘛，应该早点让娘家人见见。”
“他不喜欢见太多人。”可能皮亮觉得这样的表达并不准确，所以又说：“大概他不习惯见到太多的Gay……反正……你知道什么意思吧？就是这样啦！”
杨旭撇嘴嘲笑，嗤之以鼻，“还说我！你作为一个同伴教育志愿者，自己男人的自我认同都搞不定，丢人呐！”
“别这么主观。”皮亮欲言又止，“其实我也很头疼。但是他这个人……一言难尽，有机会再详细跟你说。”
“既然如此，你还叫他来，合适么？”
“你们是我的朋友，而且……”皮亮笑一下，“你不一直声称你不是嘛。况且两个人也不算多。我当然会先告诉有他你们在的，他要是不愿意来也不勉强。”
“他很低调啊。”杨旭又嘲笑。
皮亮走到一边去，离街上的喧闹远一点，一手捂住左耳打电话。
薛志钦望着街道两旁的建筑和树木，不看杨旭。他觉得杨旭刚才的那些话，有些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教人无法自然。
皮亮打完电话，走过来说：“我们自己吃吧。他给人代班，晚点会过来一起打球。”
杨旭说：“看来我有个帮手啦？我会好好发泄的。”
皮亮点着他说：“你就一禽兽。”
薛志钦没有表情的说：“同意。”
吃过午饭，坐几站地的公交车，来到皮亮所属的网球俱乐部的室内网球场。还剩下两个空的场地，他们挑了正对着入口的那个，方便来人找。薛志钦坐在场外，看他俩发球热身。整个场馆击球的嘣嘣声此起彼伏，有点像弹棉花，只是缺少应有的节奏和韵律。杨旭虽然口气豪壮，毕竟腿伤初愈，仍在漫长的恢复巩固阶段，剧烈的奔跑还是有点力不从心，皮亮陪他抽了几拍，感到无趣，将球拍递给薛志钦说：“还是你先陪他玩玩吧，我出去看看他来了没有。”
薛志钦被迫上场。杨旭却小看他：“我用一只脚跳着走，也能应付你。”
薛志钦憋了气。学校虽然有网球场，但他从没进去过，网球今天是第一次碰。试了几个球，根据以往乒乓球和羽毛球的经验，触类旁通，觉得网球就像二者的结合体，很快找到了感觉，也欺负杨旭跑动不利，每一拍都往他所在的另一侧对角猛抽，全然不顾发球越位和击球出界等的比赛规则，不理杨旭频频的抗议。“你不是要发泄吗？你也可以乱发乱接呀！”于是各自发球，间隙将对方的球接回去，往来奔跑，很快大汗淋漓。
他们又脱去了外套之下的衣物，只剩贴身T恤，还是不胜潮热，只好停下来休息。拿毛巾擦汗的时候，听见皮亮走近来说：“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
薛志钦和杨旭齐转身，面向来人。皮亮向他介绍了二人，尔后向他俩介绍道：“宫勋。”
“你们好。”宫勋点头说，很大方，并不似薛志钦以为的因为羞涩而不愿见人的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清瘦的一张脸，还残留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稚气，一头过耳的碎发，垂在额前的刘海，一低头的模样，让薛志钦恍惚觉得在哪儿见过，有些印象。还来不及思索，杨旭就已在一旁大声说出来：“哈，是你啊。”
宫勋也微微一笑，说：“我在餐厅见到过你们。”
薛志钦终于想起来，原来是他，那个似曾相识孤独而又亲切的背影，那个像齐秦般干净而又苍凉的声音，那个远远的，总是散开一头长发遮住脸孔，让人看不清面容的西餐厅歌手，正是眼前这个与皮亮比肩而立之人。薛志钦也微笑的望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仿佛遇见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很难描述这种心灵上的感应，就是本能的觉得，自己与他在许多方面是近似的，所以才会觉得亲切，哪怕仅仅是当时那个淡漠的背影。
（一百零五）
下了飞机，靳楚歌立即乘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大巴。事先没有委托在长沙上学的同学帮忙买票，这会儿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到剩余的坐票，如果不是特别挤，站几个小时也可以坚持，若情况不乐观，还有长途汽车备选。不过他不太受得了车上的汽油味，所以只但愿今天坐火车的人不太多，心里却清楚，这愿望在当今社会只能是空想，火车站里永远都是活人比老鼠多。
长沙公交司机开车勇猛是早有耳闻的，靳楚歌在这辆大巴士上终于体验到什么叫风驰电掣，路上交通状况良好，不到半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他在车站前的广场绕了一阵，人来车往，又有数不清的围栏和停泊的车，售票处遥遥在望，可怎么都走不到近前。无奈之下，只好从广场外圈走过去。人多拥挤，中途被拍了一下，靳楚歌急忙回手护包，发现包已经被割了个口子。稍稍检视一下，没有丢东西，包里是几本书和一些衣物，贵重物品都在身上揣着，摸了摸，都安在，这才安心。然后想起下飞机后一直忘记开机，得给家人打个电话报平安；薛志钦说要和纪远回家玩，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出发，只有等他主动联系自己了。
手机刚开机，就有电话来，靳楚寒连珠炮似的问：“你到哪了到哪了到哪了？”
“火车站。”周围很嘈杂，靳楚歌钻进路旁一间坏掉了电话的电话亭。
“火车站？票买了没有？”
“没呢。人太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得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