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风大:就不怕不说反而错得更大?
蝙蝠:怕。可是没有办法。
因为风大:呵呵,没办法……真叫人无可奈何呀。
因为风大: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蝙蝠:好。
因为风大:如果你觉得太直接或者太鲁莽,也可以不回答的。
因为风大: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
蝙蝠:大学。或许会更早一点,记不太清了。
因为风大:你有没有想过原因?
蝙蝠:天生的,外力不足以影响本能。
因为风大:你这么肯定?
因为风大:和你那位早逝的朋友没有关系?
蝙蝠:呵呵,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问。
蝙蝠: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那不是原因。
因为风大:我明白,只是心存侥幸。或许你还不够了解自己。
蝙蝠:接受这一点,对你来说真的这么困难?
因为风大:困难的不是我,而是你将要面对的现实。
因为风大:现实是怎样的,你知道吗?
蝙蝠:知道。所以要坚持信念,鼓足勇气。
因为风大:你的信念是什么?
因为风大:那你会结婚吗?虽然你现在还小,可那一天总会到来,到那时你怎么办?
蝙蝠:结婚是人生必须的功课么?我不这么认为。
蝙蝠:即使我喜欢的是女生,也不会结婚。
因为风大:如果父母希望呢?
蝙蝠:你会做父母的许愿树么?
因为风大: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力。
蝙蝠:为此不惜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因为风大:当然不会那么严重,毕竟他们更希望你能幸福。
蝙蝠:他们所希望的你的幸福,真的就是你希望的幸福么?
蝙蝠:比如让你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孩子。
因为风大:这样武断的父母应该不会有了,毕竟不是封建时代。
蝙蝠:在这个时代,又有多少父母会欣然接受自己的儿媳其实是一个男人呢?
因为风大:那就一点都不顾及他们的感受?
蝙蝠:怎样的感受?他们在乎的是幸福的方式,还是幸福的结果?
因为风大:方式和结果是密不可分的,你得让他们相信你确实获得了幸福。
蝙蝠:所以就得以他们希望的形式和方式?
蝙蝠:这种强加的幸福,真的是幸福么?还只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一场表演?
因为风大:爱怎会是一场表演?世界上没有如此自私的父母。
蝙蝠:爱是吗?如果他们爱你,就应该尊重你选择的生活方式,不管是不是结婚,有没有被传统认可的伴侣。如果根本不理会你的感受,让你必须遵照他们的意愿,这样的爱,不要也罢。
因为风大:你言重了。没谁会愿意让爱变成一种伤害,尤其是父母对孩子。
蝙蝠:可是你无法否认,在很多时候,你根本无从知晓那些以爱的名义提出的要求,哪些是因为爱,哪些是因为面子。
蝙蝠:毕竟在很多人看来,喜欢男人是一件很令人羞耻的事。
因为风大:我确实无法否认。但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说法。
蝙蝠:不认同很正常,我自己也不想是这样。
谈话从一开始就注定难以摆脱那沉重无比的滞涩,薛志钦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竟这样令人窒息。他完全以一个局外人的姿态肆意发表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根本无须面对来自父母亲友的重重压力,那些道理能通,情感难行的结论,勇敢了自己,却为难了别人。道德的樊篱即使能够冲破,界限之外,是否真有幸福的容身之所?毕竟他爱的人并不是孤家寡人,他放得开的,靳楚歌放得开么?他越来越不愿意,也不敢设想自己若处在靳楚歌的位置,是否还能如此明辨利害,轻言幸福;不身陷其中的人,必是难以体味忠孝两难的挣扎与苦楚的罢。
这是二人第一次话不投机,都自觉的收了手,整理心绪。聊的东西并不算多,时间却过了许久。
因为风大说:“我并不是想说服你。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总免不了担心。前阵子对面楼里有人正是因为这样的事,被对方的父母闹到学校来。我不知道你在生活中究竟是怎样的景况,但是请你一定要诸事小心,好好保护自己。”
还可以多说什么呢?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关心是实实在在的,如此也够了吧?即便是亲人,得知真相后未必不会反目成仇,何况仅识其字未谋其面的朋友?接受已经难能可贵,不好再多做要求了。
又闲闲的聊了几句,因为风大不敌倦意,须得睡了。互道晚安之前,承认这几日极难安寝,闭上眼,往事纷纷扰扰;梦中总在寻找一件重要的失物,却遍寻不着,那般的惶惑懊恼,即使魂归现实,依然难过不已。话未言明,薛志钦当然懂得。一般的难过。
毛晓兴电影看累了,起身上趟厕所,靠身边坐下,像思忖着什么,过一阵才说:“有件事你知不知道?——老大的父亲去世了。”
突然说道这个,薛志钦很是惊异,“什么时候?”
“十一。”毛晓兴声音低沉,“因公殉职。”
“怎么会……”想起迟迟晚归的杨亦杰高高挽起的黑色袖口,原来并不是自己多心。
“本来我也不知道。他从看守所出来那天,他妈妈在寝室哭得很厉害,骂他。”
“为什么呢?”薛志钦空问缘由,明知得不到答案。只这一声,心又隐隐作痛。他的性情骤变,自是因为这件事情吧?至亲故去,又遭薄情寡意,再搅进一局有理难辩的金钱纠纷,谁都难免心烦气恶,逮着一个机会,便不管不顾的发作了。只是自己太冤了点,挨了一脚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多少有点伤心,下不了台。
毛晓兴陪他良久,末了拍拍他的背,“别和其他人说,老大心高气傲得很,他不说,肯定不希望被人知道。”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毛晓兴被问住,犹豫半晌,为难的说:“都是一个寝室的兄弟,以后还得相处两三年……你和他不和,我们夹在中间也难受。”
薛志钦何尝不知这番感受,在意的,真的只是那一脚的疼痛么?念念不忘的,又不愿去触及的,其实是那一句咒骂,那一眼鄙夷啊。敏感如他,怎能不将偶然泄漏的秘密和随后遭受的攻击联系起来,然后在心里细细计量呢?这些,是毛晓兴,或者杨旭,或者其他的任何人,都不曾知道的吧。
夜既深且长,薛志钦以为自己能熬到天亮,关了笔记本,和毛晓兴继续看电影,不到一半,呵欠连连。毛晓兴笑说:“困了就去睡吧,别硬撑,你还得发育呢。”又道:“别担心,我帮你盯着,他不会有机会猥亵你的。”
薛志钦尚在迟疑,身后杨旭嗯哼一声,“背后说人坏话是老巫婆才做的事情。”
“你没睡?”毛晓兴惊讶大笑,“那干嘛整晚不吭声在床上装尸体。”
“尿急,正好醒了。”
杨旭上完厕所,见二人依然各自坐着,问:“你们俩真不睡?”
毛晓兴说:“我是来看电影的,又不是来睡觉的。”
“鬼咧!谁知道你是不是也被你们寝室那疯子赶出来了。”话说完马上冷场,杨旭立刻挽救,“我又说错话了,我道歉!——你们看电影可以躺床上看啊,有背靠总比直挺挺坐那儿舒服吧?”
“我们躺床上,你搁哪儿去?房里又没有钩子。”薛志钦觉得杨旭有时候说话确实少根筋,根本不知道忌讳。
“你们又不是看不见,床够宽,亲密点睡四个人都绰绰有余。”末了又嬉笑一句,“不需要用钩子来助兴了。”
“你觉得老这样说话有意思么?”毛晓兴没回头,声音平静似水。
杨旭碰了软钉子,总算有所觉悟,不再嘻嘻哈哈,“好啦,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了。”可能觉得还不够诚恳,赌咒似的说,“我真没什么企图。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保证不吃窝边草!”
薛志钦没忍住笑,俗语用在此处,莫名的诙谐。毛晓兴尽管仍有不悦,但也再绷不住脸,他不喜欢杨旭总将一件本来平常自然的事情说得暧昧,充满性的暗示和挑逗的意味,他当然明白杨旭可能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现自己并不歧视,可他实在无法接受这般的刻意,过犹不及。
杨旭为了彻底的表达自己的诚意,拿出夏天盖的毛毯,将它和被子分给二人,自己则继续裹着浴袍卷一床被单,紧紧靠里,留出大半张空床,“一人一被窝总可以了吧?如果这样你们还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