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电脑回到床上听歌，杨旭的硬盘里居然也有全部的周华健。那些爱过的、开心过的、痛过的、伤心过的、已经久远了的时光，都化作了或深情、或恬淡的歌唱，可能连唱歌的人自己也未曾发觉，他用尽全心温暖唱着的，其实是一首悲伤的歌，忘忧草，终究是为了遗忘。

杨旭次日中午带来午餐，薛志钦才刚睡不久。杨旭看到Winamp长长的播放列表和系统运行时间，知道他熬了整个通宵。不敢吵醒他，轻手轻脚的关闭电脑，将吃的留在旁边桌上，然后离去。

薛志钦真正醒来，是被毛晓兴吵到，迷迷糊糊之中，听见杨旭说了好几次“叫你把声音开小点，他还在睡觉呢”。睁开涩重的眼，几乎不需要适应窗外的光线，因为又已入夜，不过冬天天黑得早，光凭天色不足以判定时间，所以他在播放的电影转场静音的间隙问：“现在几点了？”

毛晓兴闻之大叫：“终于醒了！快点起床一起吃饭，饿死我了！”

杨旭说：“不到八点。没想到你会睡到这个时候，我们一直在等你一起去吃饭。”

“干嘛不早点叫醒我？”听起来薛志钦是在抱怨，“我做梦都在到处找吃的，怎么都吃不饱。”

在附近的饭馆找了张桌子，杨旭和毛晓兴坐在薛志钦对面，菜没上来之前，三人各自喝茶，谁都没说话，气氛有点沉闷。毛晓兴饮尽一杯，尽量装作随意提起一般，说：“老大今天下午被丨警丨察带走了。”

薛志钦被茶烫到，睁大眼望向杨旭。

杨旭举手发誓：“我没有报警！此事和我无关！”

毛晓兴续满杯，又说：“当时我也在寝室，丨警丨察说老大故意破坏他人财产，对方报了案，所以要带他回警局讯问。”停顿一下，发现薛志钦没有抵触的情绪，“昨天晚上陪老大去医院看了，全身都有伤，很显然是被人打的。问他是谁，死都不肯说——估计和丨警丨察找上门这事有很大关系。好像院里也听到消息了，是吧？”

“早知道了。”杨旭说，“丨警丨察来之前就通知过学校，院里派人领去寝室的。我还奉命和他家里联系。据说对方要求赔偿，一辆宝马被砸得稀烂——啧啧，得赔多少钱？”

薛志钦想起电话中那个女孩说的话，砸坏车应该是前天的事，杨亦杰却是昨天晚上才满身是伤的回来，当中一天多的时间，他去了哪儿？

二人就好像只是通报这一个情况，稍稍的感叹两句，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薛志钦的疑虑没有机会说出口。既然丨警丨察已经介入，那么事情应该会有一个相对完满的解决，当然，只是指杨亦杰和那个女孩子以及她背后的某个男人之间。至于自己，薛志钦不愿想太多，与人的冲突、矛盾的化解向来是他最束手无策的事，无计可施，干脆顺其自然。

晚饭后继续看电影，快到熄灯时分，毛晓兴问薛志钦是否要一起回去。薛志钦想，在寝室没准什么时候会见到杨亦杰，他怎么样不知道，但自己会很尴尬，所以并不想太快回寝室。反正杨旭这儿有住处，过了这阵子等事情过去了看看杨亦杰的反应再说。这两天他被人殴打又被丨警丨察讯问，脾气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还是尽量避免别往枪口上撞。

他们走后，薛志钦才有机会上网。靳楚歌中午有一条留言，说晚上会有一个饭局，回来估计会很晚，就不上线了。薛志钦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再挂着QQ，万一被靳楚歌看见，不好解释，于是退了出来。白天睡眠充足，此刻一点都不困，打算将未完成的工作尽快收尾。杨旭电脑里除了电影和mp3，很少有应用软件，做网页的相关软件全都得重新下载。校园网进不去，只能在公网上四处搜。

数据传输的过程中，薛志钦盯着下载进度条发呆，觉得等待很没意思。迟疑一阵，将另一个QQ打开。因为风大不在。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落，心里有种如鲠在喉急欲一吐方快的冲动，但是可倾诉的对象不在线。有些心事甚至是连靳楚歌都不愿告诉的，为什么却能和他说？薛志钦自己也觉得奇怪。或许是因为认识他的时间更早，在那些孤单的日子里感受到他关怀的温暖，潜意识中将他当作亲人了吧。只是这个亲人，也让自己有真的面对亲人般的苦恼啊，因为自己喜欢的是同性，又不想对他有所欺瞒，希望他能理解、接受、并且真心祝福——这样的愿望算不算多，算不算奢求呢？

下载的速度极其缓慢，薛志钦看完一集莫名其妙的动画片，切回桌面看，进度条增长了不到5%，看来今晚想做事除非像昨天一样熬通宵，与其这样，不如躺床上听歌或看投影更好。在他准备从电脑前走开的前一秒，弹出来一个视频请求，嘟的一声响，吓他一跳。细看名字，竟然是因为风大。

因为风大：嘿！呆着干嘛呐？快接啊！

蝙蝠：我没摄像头。

因为风大：我知道，我有，你快接！

蝙蝠：………………

蝙蝠：为什么呢？感觉……有点突然@@

因为风大：这么磨蹭，不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最后的这句话充满了莫大的诱惑，也太过突然，薛志钦愣愣盯住几十秒，竟拿不定主意接受还是拒绝。因为风大连着发过来几个问号，薛志钦平静下心情，点下接受按钮——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画面，只那么一闪，QQ在本机检测不到摄像头，程序出错崩溃退出。薛志钦哑然。再次登上去，看见因为风大长长一串惊叹号。

蝙蝠：QQ崩掉了。

因为风大：………………

因为风大：看来我们还是少点缘分。

蝙蝠：呵呵，缘分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因为风大：呵呵，你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风大：或许我们真的只能在网上聊天，无法成为现实中的朋友。

薛志钦敏感的神经又被触动了，因为风大明白的说要见面仅有新生入学时的那次，之后再有委婉的表示，都被他有意无意回避过去。太过复杂的心态，使得这一件原本简单不过的事具有了某种暧昧不明的寓意，这是有违当初交流的本意的。因为风大毫不知情，薛志钦却无法摆脱不知何时沾染的心灵重负——如何让他在知道真相后，不会误以为自己是带着那种隐晦的欲望和他建立友情的呢？因为不自信，薛志钦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所以面对因为风大意兴萧索的说：“可能你从来都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一直以为不是”时，他仍旧在为那个诚实与否的抉择挣扎不已，长久沉默。

因为风大：说话吧家伙，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会把你当作我真正的朋友。

因为风大：心意相通也就好了，未必非要那许多的形式。

因为风大：可能这样反而更纯粹，更本质一点。

因为风大：你是这样的意思么？

因为风大：别不说话。

因为风大：像从前一样做个诚实的小孩，有什么说什么，毕竟我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蝙蝠：如果……

蝙蝠：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完全诚实的，有许多事情并没有告诉你，你也不会介意么？

因为风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不说并不代表欺骗，我能理解的。

因为风大：不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了 ：）

因为风大：最近备研狂K书，神志快不正常了，希望没吓到你。

蝙蝠：没有，倒是让我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问题。

因为风大：比如？

因为风大：现在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了，你怎么还能挂网上的？

蝙蝠：我在同学租的房里。

因为风大：是嘛，我现在也在校外住，说不定咱们隔壁哦。

蝙蝠：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因为风大：说吧，我看着呢。

蝙蝠：呵呵，你确信准备好了？要不要再多深呼吸几次？

因为风大：不怕你说破天，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

蝙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先看看我们最近的那次聊天记录。

蝙蝠：看完了吗？

因为风大：嗯。

蝙蝠：尽管很难说出口，但是认真想想，我还是决定向你坦白。

蝙蝠：我是gay。

因为风大：哈哈哈。

因为风大：你在开玩笑！

蝙蝠：呵呵～

因为风大：？

因为风大：不是的，对吧？

因为风大：你在骗我，对吧？

蝙蝠：我当然知道这是你希望得到的回答，可现实却正好相反。

蝙蝠：我没开玩笑，真的。

蝙蝠：知道你难以接受的，所以很久之前就犹豫是否告诉你。

因为风大：原来……我的感觉是真的。

因为风大：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蝙蝠：我不想对你隐瞒，在我看来，那和欺骗是一个意思。

因为风大：谢谢你。

因为风大：我之前有说过些不恰当的话，向你道歉。

因为风大：脑子很乱，先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