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志钦知道装病是应付这一切的最佳手段。生日宴上喝的酒起了药物无法企及的效果,一宿深睡,虽然困倦乏力,但喉咙的痒痛症状已经缓解,感受大为好转。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很快打消了三人纠问的兴致,毕竟谁都不忍心为难一个疾患在身的病人,更何况他不间歇的咳嗽总让他们疑神疑鬼,觉得自己喉咙也痒痒的,仿佛被传染。
他们三个围在床前,一般的笑脸,十一后常罩寝室的阴郁感暂时消失了,薛志钦想起刚入校的那些日子,大家都是这样的简单和开心,有些事情改变了,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这爱好八卦的是非之心。
杨旭是真正得知此事的最后一个,错过了倾听众多演义的机会,第一时间赶到薛志钦面前,向他求证。
几天不见,杨旭已健步如飞。印象之中,薛志钦总觉得他的伤腿应该又瘸又拐上大半年才会有正常走路的可能,没想竟恢复得如此之快。所以薛志钦笑着说:“瘸子,让我摸摸你的腿,骨头长齐了没有。”浑不理杨旭刚才连串的询问。
杨旭说:“不能随便摸,你现在可是有主的人了。”
薛志钦笑,不知该说什么。
杨旭说:“钦钦,真的好突然哦。听别人说的时候,我根本反应不过来,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旭盯着他看了几秒,不知他是真是假,“说实话,真的挺意外的——不过我还是为你感到高兴。”
一旁的杨亦杰说:“那是当然,沈涵那么有母性的人,以后他可是吃喝不愁哇。”
杨旭跟着一脸淫笑。
毛晓兴对杨旭说:“你高兴个啥?这话太违心了,一点都不诚实。”
杨旭双手捂脸,大叫:“啊!竟然被你发现了!”然后拖着薛志钦的手,凄切的说,“其实我好难过。但是只要你觉得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在玩游戏的郑磊抬头叫道:“你们两个!居然搞同性恋!”
“受不了。”杨亦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去抢郑磊的电脑。
毛晓兴没说话,和杨旭相视而笑,一种不为人知的默契。
薛志钦知道这是玩笑,但杨旭的手让他浑身发麻。那是一只与靳楚歌不同的手,粗糙,宽大,并且炽热异常。
沈涵于此事之后一直没有在众人面前正式露面,接连两天都没去上课,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一定正以女友的身份在病床前照顾请病假的薛志钦。只有他们寝室的人知道,二人各自呆在寝室,没有任何联系。
薛志钦第一次以病假的名义合理合法的不去上课,反而常常心虚。生日宴的醉酒,咳嗽竟然因此逐渐好转。肯定自己不会在课堂上大咳特咳打断老师讲课之后,他终于在第三天去了教室。沈涵依然未到。众人逮着一个算一个,他们将薛志钦的窘迫理解成甜蜜的羞涩,尽情玩笑,个个乐在其中,流连忘返。
夜晚,薛志钦挂在网上,开着QQ,盯着沈涵的头像,眨眼间她的名字刷新成了似水流年,知道她在线,便发条消息过去,“在吗?想和你聊聊。”
似水流年:在。
似水流年:很难得,记忆中这是你在QQ上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泡泡鱼:你今天没去上课?我听他们说你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去上课了,这不太像你的风格。
似水流年:是吗?我的风格应该是怎样的呢?你很了解吗?
泡泡鱼:其他的不敢说,但是你绝对是个勤奋用功的好孩子,翘课不是你能容忍的事情。
似水流年:只有这些?
似水流年:勤奋用功……会不会因此而错失许多东西?
泡泡鱼:或许。可你的努力会有回报,比如去年的全额奖学金,那可是一笔巨款。
似水流年:和某些东西比起来,再多的钱都是微不足道的。
泡泡鱼:XD 你觉得微不足道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可是重逾千斤呀。
泡泡鱼:你为什么改名字了?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你另外一个QQ才用的名字。
泡泡鱼:虽然那个号码后来在我的好友名单中突然消失了。
似水流年:因为我不想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来了解你,那会让我觉得很失败。
似水流年:没想到现实让我更失败。
泡泡鱼:你觉得怎样才不算失败?
似水流年:还记得我之前用的那个名字吗?
泡泡鱼:海的女儿?
似水流年:她说不出口,所以化作一堆泡沫。
似水流年:我说出了口,仍然是一堆泡沫。
泡泡鱼:…………这样的类比很不恰当。
似水流年:结果是一样的。
泡泡鱼:…………
泡泡鱼:有这么严重吗?
似水流年:对不起,虽然我答应过你,但最后还是没有向他们解释。
泡泡鱼:这个我知道了。
似水流年:并不是我心存幻想……
似水流年:请你原谅一个女孩子的虚荣心……
泡泡鱼:这一切其实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吧?
似水流年:对不起。
泡泡鱼:你不必道歉。
泡泡鱼:但是我希望你告诉我,策划这些的不是你,不然我真的很失望。
似水流年:可实施者毕竟是我,毕竟……
似水流年:我没能忍住动心……
泡泡鱼:真的很遗憾,有些事情我现在无法和你解释。
似水流年:我知道的,我也经历过那样的时刻。
泡泡鱼:是吗……希望你能真的理解吧。
似水流年:不理解又能怎样呢?还不是一样得接受。
泡泡鱼:好吧……
泡泡鱼:我知道你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你可以不必向他们解释,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顺其自然。
似水流年:这样可以吗?
泡泡鱼: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让自己不在意众人的看法。
泡泡鱼:我不希望你也觉得翘课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似水流年:还是被你发现了呀……
似水流年: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泡泡鱼:别随便说一个人善良。
泡泡鱼:我是不希望你以后的生活因为我的拒绝而发生巨大的改变,但也不希望因为现在这么做而导致我以后的生活发生巨大的改变。
似水流年:我明白的,对你的感谢也是真心的。
似水流年:可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你怎么忍心将一切说得这么清楚直白呢?
泡泡鱼:避免以后受到更大的伤害吧?
似水流年: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这样冷静直接的人呀!
泡泡鱼:是吗?
泡泡鱼:或许吧……
似水流年:是什么,让你始终坚持着不肯改变呢?
泡泡鱼:因为我害怕改变,并且……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似水流年:人不能老是活在过去呀,毕竟未来才有我们期待的生活。
泡泡鱼:如果期待的东西已经消失了,期待还有什么意义呢?
似水流年:…………
似水流年:你真是一个固执的孩子。
不自觉又撒谎了,薛志钦呆呆看着自己发送出去的最后一行文字,觉得真够恶心的,尽管没有恶意。但想起千里之外的靳楚歌,这句谎言立即变为难以逃避的现实。如果某天,担忧成为事实,那样的未来,还有什么能够期待?
这样的不安一旦产生,便再也挥之不去了,毕竟不是一时一刻的意念,它一直潜藏在所有的欢乐与悲伤之后吧。生命中越是珍贵的东西便越不可碰,唯一能做的仿佛只有静静等待,等命运的光临——沈涵说得一点没错,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冷静直接的人呀,如果有显得冷静,不过是因为太被动而显示出来的表象罢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直接的接受吧。就好像他只能等待某个人的到来,或者离开。是不是从来都不曾深信,幸福会真的属于自己呢?
次日的英语课,沈涵与薛志钦终于历史性的相会在教室,满堂的欢呼与掌声,令同时到来的英语老师误以为是迎接自己,激动得不能自已,她不过像往常一样晨读时前来辅导,却得到大异以往的礼遇,激动的同时也不免疑惑。当她看到两个孩子羞红着脸,齐坐在前排一角,顿时心中雪亮。待掌声停息之后,说了句堪为经典的话,“爱情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功课,如果不努力,同样拿不到毕业证书。” 一语双关,顿时哄堂大笑,又是不尽的欢呼与掌声。
接下来的几天,人们视线所及的地方,薛志钦都是和沈涵在一起,教室、食堂、操场,乃至晚自习时的图书馆,都有人看见他们像通常的情侣那样一起上课、吃饭、散步以及聊天。当大家逐渐习惯了这种搭配之后,先前因为意外而产生的观探的兴趣便迅速转移到了他处,薛志钦与沈涵同时出现的场所不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毕竟感情这回事,刚开始时一边起起哄可以,但若长久如此,就是存心捣乱了。谁都不会故意坏人好事。
周末薛志钦陪沈涵看完一场电影,将她送至寝室楼下,沈涵止步说:“行啦,不用送上去了。”
“不看着你平安进入寝室,我不放心。”
“你说的是真的吗?”沈涵一脸怀疑的表情。
“如果我没有亲自将你交回你室友手里,万一你无故失踪,她们问我要人,我哪里找去?”
“我是一个神智健全行动自如的人,去任何地方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