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志钦呵呵笑道:“事实证明我演不了英雄好汉。”接着瞅着靳楚歌,像在揣测他的心理,犹豫了再犹豫,决定还是主动说。
“你……怎么会在那里的?”
靳楚歌一怔,随即会意,“一起吃饭的某个家伙的女朋友非让他同去见证一个所谓的历史时刻,刚好我也在场,就跟着一起了。”
靳楚歌此刻又是那时似笑非笑的神态,薛志钦倍加心虚,小声问:“你看见……听见了多少?”
“你套我话?真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靳楚歌很机警,一听就知道薛志钦想耍小聪明。
薛志钦委屈的瞅着他,半晌不语,末了叹口气说:“如果你全都看见全都听见,我就不担心了。”
“你复述一遍不也一样?如果记忆有偏差,或许我还能帮到你。”
薛志钦受了打击似的,“你不相信我,是吗?”
靳楚歌不说话,难得又看见薛志钦认真的样子,打算开开玩笑。
薛志钦无法了解靳楚歌心中所想,表情又瞧不出端倪,只能越来越沮丧。那想要解释的心情突然不知从何启齿。回来路上的那份不安此刻在心中翻腾,如果他不愿意相信,那么无论如何解释都不会相信的吧,况且需要让他相信的,偏偏又是一些骗人的谎言——“我不想把骗人的话再重复一遍,那让我很不舒服。如果你相信我的话……相信我不会骗你的吧?”
不知靳楚歌是否理解清楚了,话里的人称指代转换了不同的对象,薛志钦脑子乱乱的,那时的难堪与现在的尴尬掺杂在一起,完全没想到这一番勉强的解释反有被误解的可能。因此靳楚歌因不解而满脸疑问,薛志钦却认为他应当了解只是不愿意相信,于是两个人为着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相互猜测,暗里起疑。
没有得到那句肯定的回答,薛志钦难以安心,鼓起勇气最后一次问:“你相信我吗?”
他仿佛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靳楚歌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头了,本来并不太在意,被他方寸大乱的神态一扰,不免也紧张起来。在这样的追问下,回答太肯定显得敷衍,所以靳楚歌反问:“那你相信我吗?”
薛志钦吃惊的抬起头,心虚正被一语命中,先前的迷惘好像突然获得了答案——不自信,是不是根本源于不信任呢?这个意外至极的联想令他苦涩无比,泪水终于涌出眼眶。在离别前夜,竟然发觉感情中潜藏的如此巨大的禁忌,刹那间他万念俱灰。
突如其来的眼泪比否定的回答更让靳楚歌惊讶,以往如此机辩式的对答不计其数,甚至到了每话必问,每问必反的程度,这一句以进为退的反问薛志钦应付起来应该轻松随意得心应手才是,不料他却以泪相对。
靳楚歌回忆起第一次眼见薛志钦哭泣,是在为他庆祝生日的夜晚,这个骄傲的不肯让人知晓艰辛的孩子终于卸下装备,向自己首次敞开内心。他是不会随便落泪的,他的成长经历让他比很多人更懂得忍耐和坚持。虽然后来也见过几次他的眼泪,但都是因为对往事的感伤。然而这次,这么明确的信息,他的哭泣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
不知该得意还是该怜惜,脑中转念的那几秒钟,眼睁睁看着泪从薛志钦脸颊滑落下来。靳楚歌伸手拭去那两道泪痕,笑道:“怎么说哭就哭了?没什么好哭的吧?快别哭了!”
薛志钦没理会,虽然自己也频频举臂揩拭,可泪水依然如泉涌般源源不绝的冒出来,眼见大有一发泛滥而不可收拾之势。靳楚歌顾不得人多眼杂,付了账,搂着他肩膀往外走。
如此的接近,靳楚歌的气息令薛志钦更是悲从中来,难过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加强烈。
一点办法也没有,靳楚歌只能暗自徒叹奈何,但他知道自己的拥抱是有效的,在他的怀中,薛志钦像个哭累了的孩子,无声的落泪逐渐变成断续的啜泣。
“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对你的信任从来没有改变过,你难道不知道吗?”不自觉的,靳楚歌又一次使用了反问。
“知道。”薛志钦使劲点头,“但是……”
“但是?”
薛志钦不敢注视靳楚歌的眼睛,他的不自信如何说得出口?或许是自己做得还不够。
“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薛志钦问,绕开了那个问题。
“挺早的,你不用送了。那时候估计你起不来。”
“你可以叫我起床。”
靳楚歌笑笑,想起一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递给薛志钦,“小心收好,没准你的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就指望它了。”
“什么东西?”薛志钦第一眼便看到了受益人那一栏签的是自己的名字,“飞机意外事故险?你……”
靳楚歌坏笑道:“你还不快把那张哭脸收起来,要钱还是要人,自己掂量掂量吧。”
薛志钦深吸一口气,一直在努力劝说自己所有的不安只不过是因为多心,与靳楚歌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不自信别让他察觉才好。强提精神,面色凝重的说:“我会和你爸妈一起分着花的。”
靳楚歌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也希望得到这样的回答,因为这预示着薛志钦情绪的低谷已经过去了,不然是不会说这样生猛的话的。童言无忌。为了进一步巩固效果,他假装失意说:“你真舍得?”
薛志钦摇头说:“我不舍得——”
“可是我更舍不得那么多钱。”靳楚歌大笑着与薛志钦一起说道。
薛志钦说:“那可是四十万呢!”
“好,这可是你说的。”靳楚歌点头道,“到时候你别半夜搂着枕头哭。”
“不会,我会等你出来讲鬼故事。”
有一瞬间,靳楚歌忽然想,如果一语成谶,薛志钦是否真能像此刻般洒脱。明明知道洒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才会装作漫不在乎的样子吧?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心里恰恰相反的在乎,才费尽的制造假象——其实他们两个都是羞于表达内心真实情感的人呀,好在彼此的心意不用语言也能感知,这正是“生命的另一半”应有的含义吧?
当晚发生的一切二人皆不愿再提及。薛志钦坚持要送靳楚歌去机场,担心战胜不了睡意,反复央求他到时一定要叫醒自己。靳楚歌没答应,只是叮嘱他好好注意身体,“或许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你放心,不管送不送,我都会回来给你讲鬼故事的。”
尽管薛志钦偷偷将寝室的闹钟全都调到同一个时间闹铃,但也只是吵醒了他们三个,没能叫醒自己。那三人睡眼惺忪的关掉闹铃,没兴趣集体研究探讨所有闹钟为何如此诡异的在同一个时刻齐响,窗外仍是凌晨五点漆黑的天色,各自嘟哝几句,翻身接着睡。因为距离最近,毛晓兴被迫帮薛志钦关掉他长响不息的闹钟,不然大家都无法安睡。
薛志钦真正醒来,是被电话吵醒,寝室里又只有他一个。
电话那头是靳楚歌的声音,“睡醒了吗?我已经到了,一路平安,你的发财梦破灭了。”
薛志钦为自己没去机场送行懊恼不已,说了许许多多遗憾乃至埋怨的话,靳楚歌一遍遍的说没关系不要紧,薛志钦还是不肯放过。同样相隔千里,他想起刚过去的那个暑假,与那时有一些不同,这一次,说不出口的,是思念。
沈涵与薛志钦成为情侣的事,当晚全班几乎人尽皆知,稍迟一些的,也在次日晨读时得知消息,大家本来打算以集体的名义向他们求证好事得成的详细过程,哪怕只有一人在场。令人失望的是,两位当事人一齐缺席,事情的见证者们便承担起了复述的工作。与通常的叙述方式不同,这个故事有一个开放性的开头,毕竟故事的结尾大家都亲眼所见,薛志钦让沈涵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隔在衣物之下,两只手可以做怎样的小动作,众人心照不宣,但它如何开始,见证者们以权威的姿态,纷纷发布自己的版本。在集体的回忆中,往事任何的蛛丝马迹都被挖掘无遗,以验证的心态追本溯源,当时每一个顿首交眸,都颇有深意。
与薛志钦同寝室的三个反而是较晚知道的几个,当他们弄清楚这次桃色八卦的主角居然是薛志钦时,讶异不亚于任何人,因为昨晚薛志钦回寝室时,状态很不好,问什么都闷声不响,上床倒头就睡,一点都看不出喜事的样子。于是他们只得面对众人的指责,作为绯闻男主角的室友,居然不能提供与绯闻女主角室友等量的八卦,实在是失职。在上午课程结束后,身负众人嘱托,他们决定不吃午饭,先回寝室一探究竟。
薛志钦无法预料此事居然激起如此巨大的反响,面对寝室比他人更好事的三兄弟,他只能苦笑,深深后悔那个被大家大肆渲染并作为他与沈涵情定牵手的让出口袋的动作,尽管他与她都明白事实的真相,但眼前如此汹涌的传言,已经骑虎难下。是默认,还是辩解,他都有心无力,仅惊讶于一个事实,沈涵说她会去解释,这就是解释得来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