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晓兴没看过,薛志钦看过但中途睡着了,再看一遍自无异议。窗外天色已昏,杨旭又拉了窗帘,巨大的投影屏幕终于焕发出它的迷人光彩,色泽饱满,光影绚烂,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全身心的投入剧情,直到影片结束。
毛晓兴意犹未尽,想接着看第二部,杨旭说:“等着吧,年底才会有呢。等到它出DVD,得明年的这个时候了。”
毛晓兴遗憾的直唏嘘,这才注意到时间,居然快九点了。虽然午饭吃得比较晚,这会儿也都饿了。下楼吃饭的途中,看片瘾被勾起来的毛晓兴和杨旭商量,再去租几部好看的电影看通宵,杨旭很赞同。薛志钦担心靳楚歌在他下午不在寝室的那段时间来找过自己,饭后趁他们去找碟的当儿,在街边的电话亭给靳楚歌打电话。手机又关机,寝室电话没人接,这情况不是第一次遇见,薛志钦想他或许又被邵文翔拉去哪儿玩了,虽然有些不是滋味,但正常的同学朋友交往,不能计较,自己也一样和别人在一起,不过他对手机关机还是有看法,觉得靳楚歌有意不让自己知道他在哪儿。
为了确定靳楚歌手机确实是关机而非没信号,或者他在寝室,只是暂时走开没来得及接到电话,薛志钦反复拨打这两个号码,直到毛晓兴和杨旭找好影碟出来,这才悻悻的跟他们回房间。他们做好了通宵的准备,饮料零食买了一堆,从影片刚放映就开始吃。薛志钦闷声嗑了一阵瓜子,口干舌燥。拿了杨旭的手机把玩,号码一个个按进去,又一个个删掉,就是不敢按确认键,他知道靳楚歌不愿意自己和杨旭相从过密,尽管从未明说,但能感觉到。可房里并没有座机。薛志钦不知道如果靳楚歌找不到自己会有什么感觉,反正自己找不到他真的很是牵挂。
没有心思,看什么都觉沉闷,薛志钦盘腿倚着墙,不多会儿便歪倒床上。相似的视角,画面明明灭灭仿佛那日的雷光电闪,薛志钦想起那个雷雨交加激情四溢的晚上,就是在这张床上,心不由狂跳,冲动立即游窜四肢百骸。聚精会神看电影的两人当然不会留意到他的激动不安。薛志钦慢慢的转换身子由躺为趴,将欲望压在身下,双手支腮,努力融入剧情,然而徒劳。好在无法集中精神的苦恼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午夜场尚未开始,他便已经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薛志钦是被一阵爆炸声震醒,睁眼看毛晓兴的观影还在继续,靠床端坐,不显疲惫;而身侧,贴身睡着杨旭。他将杨旭搭身上的手拿开,揉着眼睛问道:“你一直没睡?”
毛晓兴侧头看他,回答说:“睡了一会儿,刚醒。”
“没到中午吧?我怎么觉得好晚了。”薛志钦首先想到的还是又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靳楚歌有没有找过自己。
毛晓兴说:“今天天气不好,现在还没十点呢。”
薛志钦跑下楼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他想去室看看靳楚歌究竟在不在,或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无法及时通知到自己。匆匆上楼洗脸漱口,和毛晓兴说一声,便奔往靳楚歌寝室。
十一长假行将结束,外出的学生这两天陆续回校,路上的人不似前几日那般稀少,寝室楼自然也逐渐恢复热闹,但薛志钦明显感觉到靳楚歌所在那栋楼的喧闹不同寻常。他刚能看到楼道入口,就听见从楼上隐隐传来的叫喊声,是本地口音,听不清是什么,但语气激烈,不难想见说话人情绪的激动或者愤怒。不少寝室的窗户都大敞开,有人从里面探出头,上下左右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来处;楼下更是积了不少人,个个仰望,好奇者已经慢慢的循楼层往上搜寻。
薛志钦绕过那群围观者,自顾上楼,超过六七个神色兴奋的探索者,直往靳楚歌寝室。然而那一层人口密度突然加大,薛志钦看见,就在靳楚歌寝室门口,人密密的围了几圈,门半掩着,愤怒激昂的声音正是从里面发出来。
薛志钦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办法挤到跟前,就听见屋里两个高亢的男声交替出现,一个女人的哭泣夹杂其间,都不是他听过的声音,不知靳楚歌是否在里面。眼前的情况让他束手无策,心中焦急,寝室近在咫尺,却没办法看到个究竟。跟周围的人打探,外圈人都是看热闹,原因个个皆不知,他只有干着急。
过了快半个小时,薛志钦仍在犹豫是继续等待还是转身走人,若是等,谁知道得等多久,又都是在等什么。正斟酌间,一股骚动的气氛从楼下传来。探头看,原来来了两名校警,应该是有人觉得不对劲,通知了学校保卫处。校警拨开人群前进,薛志钦灵机一动,紧跟其后,但其他落在外围的人也不傻,同样施为,不断加塞,薛志钦尽了最大努力,也就达到内三圈。
校警进了门,外面的人也跟着一拥而进。校警被推了一个趔趄,觉得太不像话,留了一个将进来的人都驱赶出去,啪的锁紧了门。只是那么一瞬间,薛志钦仿佛看见靳楚歌的身影在屋内一闪,他的心立刻被揪了起来。
被挡在门外的人不断的猜测、相互询问,流言和谣传旋即开始产生。薛志钦只觉得闷气,可现在被夹在人群中,进退不得。因为个子小,在一堆高过他一头半头的人里,他须得高仰着头,尽力才能呼吸。
又过了一阵,薛志钦正在心里暗骂这些人怎么都这么低素质,爱看热闹,对着一扇门也能围观这么久,只听门砰一声被打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前头一名校警开道,后面跟着两男两女,男的一个五十开外,另一个二十八九,两女皆四十来岁,再后则是邵文翔和靳楚歌,邵文翔脸上有伤,靳楚歌半身挡在他身前像做保护,最末另一名校警关门,口中碎碎念着“有什么好看的,赶紧散啦,散啦”驱散围观人群。薛志钦身不由己的跟随着涌动的人群,眼神有一刻与靳楚歌相接触。靳楚歌的表情复杂,薛志钦说不上那里面都包含有什么,只是见到他平安无事,心中多少安慰了点。
沿路不绝于耳的议论,薛志钦头大如斗,才片刻功夫,他就听到各种不同的版本不断产生、衍变、以讹传讹。他真的佩服某些人编造是非的能力,其思怪想层出不穷,但其中一个版本让他心惊胆颤、遍体生寒——“那个同性恋,被对方家里人发现他搞男人,打上门来了!”
这个传言很快从众多版本中脱颖而出,并取得了统一口径,不到一日,全校便传得沸沸扬扬。
午饭薛志钦还是和毛晓兴与杨旭在校外吃,晚饭在食堂,就听见邻桌一人绘声绘色的跟另一人讲他的日间所见。他说得甚为详细,并口口声言他亲眼所见,薛志钦却无法确定站在最内圈并曾拥进过室内的那些人中是否真有他的存在。薛志钦本能的感到厌恶,直接导致食欲不振;而毛晓兴不知是否因日光灯照射之故,面色苍白;杨旭则一直死盯着滔滔不绝唾沫横飞那人,直到他察觉异样,不自在的收口闪人为止。
本来今晚打算继续的观影计划因此事的出现而被搁浅,毛晓兴推说不舒服想在寝室呆着,显见心思又乱。二人无力劝慰。薛志钦也牵挂着靳楚歌,不敢再在外面耽一夜。于是各回寝室。
薛志钦一直在等电话响。他现在不敢给靳楚歌拨过去,他根本弄不清实际情况,不想乱上添乱。这样的等待就是煎熬。
毛晓兴拿回送洗的被单,寝室零星残存的分角币都被找出来派上用场。整理好床铺后,钻进被窝,无声无息。
薛志钦难求平静,也学着他样,爬上床,盖好被子,但是意识还是密切留意着拿至枕边的话机的响动。时间又一次无限漫长。他数着秒针一圈一圈的走动,始终走不到等待的尽头。就在他终于按捺不住拿起话筒拨号的一霎那,铃声短促一响,不到半秒,就被他捂在耳边。
靳楚歌没想到这么快被接起,“喂”了几声,以为有错,打算挂断重拨。薛志钦轻呼一口气,表示自己正在。靳楚歌沉声问:“睡了吗?”
薛志钦蒙紧被子,也低声说:“没。在等你。”
靳楚歌无声笑了笑,“你……没事吧?”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我没事,就是很累。”靳楚歌呼吸粗重,仿佛就在耳边,“……很想你。”
“我也是。”薛志钦有一种难言的孤独。
靳楚歌说:“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太突然,我没来得及联系你,你不会生气吧?”
薛志钦沉默片刻,“你手机一直都是关机,我以为你有意躲着我呢。”
“手机摔坏了,电话也扯断了线,我刚刚才弄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很多不好的谣言……”
“别去管那些。事情我以后和你详细说。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薛志钦重重点头,然后才想到靳楚歌看不到,“你也是一样。他们没有伤害你吧?”
“没有。但是那场面,比挨打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