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志钦道:“你直接说我口是心非不就得了?”那个“担心”背后隐喻的意思,霎时雪亮。其实那才是真正的最大恐惧。难以说清那是因为不信任还是不自信,隔了时间和空间,谁都没法预料对方究竟会有何转变,不论是思念日深,还是爱恋日浅,循情入理,皆有可能。当然现在的爱是确然无疑,然而如何才能让自己相信并且也让对方相信,这一切,是不会变的?真要是变了,又该当如何?
只单是这么一想,薛志钦立时就被恐惧扼住了呼吸,心痛如绞。其实所有担心和忧伤的来源,都源自于此呀。在没有遇见之前,这样的世界,它怎样翻覆都只是身外之事,现如今,它与自己连筋带骨,若有变化,却怎生面对?他几乎不能想象生命中没有了靳楚歌的日子。就是因为太在乎,反而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提前面对么?可之前他已经面对过一次了呀。薛志钦突然就觉得很委屈,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是硬生生忍着,深吸口气道:“你是觉得我们可能会越来越疏远么?”
靳楚歌沉默着。
薛志钦道:“我愿意接受这考验。如果真能像歌里唱的那样,可以用多一点点的辛苦交换多一点点的幸福,已经寂寞了这么多年,再多个一两年也没什么。我还有寒暑假呢,可以去看你。”
靳楚歌觉得自己很自私。他希望自己是一个足够感性的人,那么便可以抛开所有不顾一切的留下来,只为了爱;然而他的理性却一直强大冷静,告诉自己两个人在一起,光有爱情是远远不够的。薛志钦一生孤苦,自己有责任有义务让他不仅在情感上,在物质条件上都过上充裕舒适的生活。若非如此,贪图一时的相聚欢,恐难逃日后的相处难。自己越早立业,和他长久在一起就越少障碍。只是自己尚未给予,便一再的让他牺牲,实在难堪。靳楚歌同样担忧着自己或他来日或然的改变,当它顺应情理却不符合彼此的预期,那这一切的苦辛,又是为谁?
薛志钦见他一直不说话,又道:“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只听靳楚歌轻轻念道:“如果能看淡聚散别离,或许我会更擅长安慰伤心……”
薛志钦笑道:“不要变就不变。不相信,我们拉勾。”
靳楚歌攥住他手道:“拉什么勾,整只手都是我的。”
有了这样的约定,之前担忧的扫兴事自然谁都不再去想。距离实习还有近月时间,欢愉能得享一刻便是一刻。当然功课并不放松,只是每周三晚的口语练习暂时中止,留待谌氏公司实习开始,天天和谌小若相对,有的是练习时间。于是每日晚间,二人结伴四处游玩,靳楚歌带着薛志钦转遍大街小巷,交待身后事似的,将自己大学几年发现的秘藏逐一指点,也算提前告别。
这周的周末照常上课。班上有人策划活动,招募参与者在国庆长假期间集体出游,应者寥寥,大部分人都自有安排,薛志钦也没报名。沈涵是这次活动的召集人之一,责任在身,便以寝室为单位来逐个游说。316只有薛志钦一人作为代表来上课,所以就算他有心避开,沈涵还是找上门来。
薛志钦到得比较晚,坐在教室靠后的角落里,沈涵见到,抱起自己的书走到他跟前,道:“我坐你旁边行吗?”
薛志钦稍觉尴尬,不光是看到四周闻声而来的笑脸,前两日聊天时又撒的谎自己也都没来得及绕过去,所以呆呆的看着她两三秒,才将占桌上的书包塞进自己的桌肚,让出旁边的位置。
沈涵笑道:“怎么你老爱坐在角落里。”
薛志钦道:“感觉安全,不容易被老师注意。我讨厌上课被提问。”
沈涵道:“被提问回答对问题考试可以加分呢,平时成绩占百分之三十的。”
薛志钦无谓道:“这真是一个变态的规定。要是回答的次数多可以免去考试,我倒想试试。”
沈涵呵呵一笑,翻看手中笔记本,这时才道:“十一我们打算出海玩,去附近的渔岛,你有没有兴趣?”
薛志钦道:“班级活动还是自己组织的?”
“是自己组织的,但是最好以班为单位,人多费用就会少。昨天我们在班上已经说了一下,你们寝室都没来么?”
“昨天都在,不过好像他们自己都有节目,估计去不了。”
“那你呢?”
“我?我……也不是太想去唉。”
“你有活动?”
“我就是不想活动,只想在寝室里呆着,哪里也不去。”
沈涵一脸失望的神色,努力道:“这可是我参与策划的活动呐,你不会真忍心看着我失败吧?”
薛志钦笑道:“我看你本子上记的,没几个人报名,瞎忙活个什么,累不累。如果是你生日聚会,我一定捧场。”
沈涵不由得想起去年的生日,薛志钦好大的一阵闹腾,自己对他的好感便是从那一时开始。脸颊竟有些发热,活动策划失败带来的沮丧暂时忘记了,立即的道:“那可说好了,到时候我请你,你一定要来。”就不再勉强他一定参加这次的活动。薛志钦答应了。
寝室里杨亦杰整装待发。经过弟兄们两天的出谋划策,他以极其诚挚的态度多番向女友恳求重修旧好,尽管先前他死得糊里糊涂,但他不介意她抛掷的那几近污辱意图让他瞑目的理由所带来的伤害,并奉上一字不落工整抄写的由薛志钦攫取数家之长而成的情深意切的求和信。精诚所至,她终于肯接听电话,口气略有松动。杨亦杰立即加倍示好,不惜血本的筹备与她的复合旅行,就等她出口答应。三人于是感叹,人要犯贱,这真是一个绝佳典范。
薛志钦加倍珍惜与靳楚歌一起的这个短暂假期。冯阳回家联系工作,寝室只剩靳楚歌一人,他便住在那里,白天市内闲逛,夜晚同床而眠。只盼着这样的时光能多一点,再多一点,但每当清晨醒来,还是立即想到,日子又过少了一天,总会惆怅。
这天在街上碰到郑磊,他和他的女朋友也都行装齐整,一问才知道他们随团去香港,四日游,突然决定的,剩下的假期刚好够用。薛志钦开始还有点发窘,没回寝室却又被人撞见他和靳楚歌在一起。还好郑磊正被爱情迷昏了头,迟钝的没想到这些,又告诉薛志钦另一件事。杨亦杰的复合旅行计划似乎破产,那个女孩子最终又一次选择了拒绝,杨亦杰便又开始和毛晓兴在寝室里玩自焚。他为了逃避这烟熏火燎的苦海,这才决定了香港之行。之间有接过一个找杨亦杰的电话,被他一把抢过,默不作声的听完挂断,一语不发就奔了出去,那时候已是晚上十点。之后再没回来。
薛志钦还是把这事当笑话听,怕靳楚歌不明白,插空将前因又复述一遍,末了笑着总结:“能让他跑得那么屁颠屁颠,自然是他马子又对他敞开怀抱了吧。”
郑磊却心存疑惑:“他的包没有带哟,就光人跑了出去。”
薛志钦摇头道:“两个人在一起,怎么玩不是玩,非得跑大老远去才成么?”
郑磊自然理解到他话隐含的意思,先自辩解起来:“不是的啦……”话又接不下去,羞红满面。他女朋友也辨颜识色,听到此句,早早的转过了脸,望向别处,装没有听见。
话不多说,四人分开之后,靳楚歌笑道:“你这小子,说话是越来越不顾忌了。不知你满脑子的淫秽思想是怎么来的。”
薛志钦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该检讨你自己。”想到杨亦杰和他女朋友之后会发生的事,不禁又笑出声来。靳楚歌莫名其妙的瞅着他。他道:“晚上咱们去寝室看看,或许会看到好戏。”
靳楚歌不解:“有什么好看的。”
薛志钦道:“看到了才知道什么好看呀。你不知道,有些人绝对是言行不一的,说的和做的绝对是两样。”
靳楚歌紧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跟前就站着一个,不过和他正好相反。”
薛志钦高声驳斥:“我哪有!”
靳楚歌点头笑道:“嗯,现在是高度一致了,言和行统一,撕掉了语言虚伪的面纱。”
薛志钦有些气恼,但想到这几天自己的胡作非为,有将别离的刺激,多少带点放纵的意味,靳楚歌要如此取笑,他也无从辩驳,总不能以一种一夜之欢的心态说“得享一时,怀念一世”吧,毕竟他们还有需要共同努力的未来;两两相聚,燃烧的是青春之火,忘形在所难免。
晚饭后薛志钦拉着靳楚歌回去自己寝室,楼道里很冷清,假期的头几天通常是这样。薛志钦开门就闻到一股异味,并不是烟。他先开了灯,厅里没啥异样,但床铺间只见毛晓兴直挺在床,床前遍地呕吐物,床单上枕巾上也有不少。
薛志钦掩鼻道:“你喝酒啦?”
毛晓兴没应声,也不动弹,像沉睡着。
薛志钦感觉不对,目光迅速的搜寻室内,没发现有酒瓶,也没有酒精味,只有呕吐物中小部分食糜残留的胃酸,大部分清液已干,留下一圈印渍。毛晓兴状似熟睡,脸上并未有以前曾见的酒后醉红,反而面色苍白,嘴唇发青,留心一下,肢体还有轻微的抽搐,俨然是中毒后休克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