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靳楚歌一眼，见到他的微笑，续道：“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他唯一一次见网友，然后就确定了我。当时我觉得很好笑，也觉得他的想法特别单纯，他居然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去见网友，匆匆一面就确定人选，好像在菜市场买白菜一样。当然我们确定关系，也是经过了一定时间的相互了解，觉得确实可以在一起，但是在那一次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别的网友，甚至不再和这个圈子发生任何接触。”

靳楚歌道：“这有什么不好么？”

邵文翔道：“这没什么不好。但也不能就说见网友才是不好。这都只是一种个人对生活的选择，不能想当然的觉得频繁见网友的人就很烂，一个都不见的人就很崇高。这只是一种处世方式，处世态度。你说是不是？”

靳楚歌笑笑，不置可否。

邵文翔道：“而我和他的矛盾根源和焦点就在这里。他觉得和我在一起之后，他不再见任何网友，不和任何网友聊天，所以我也应该如此——有这样的道理嘛？难道为了他，我什么朋友都不要啦，就守着他一个人过日子？他做得到，我可做不到。”

靳楚歌道：“这要求是有点无礼。你们就不好好的交流沟通一下？”

“交流过了，根本就是鸡同鸭讲。”邵文翔摇头，满脸无奈，“他脑子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我都不知道他那是怎么来的。他认为，凡是经常约见网友的人，都是419成性的，他口口声声说，两个gay或者几个gay在一起，除了上床还能干嘛。我当时就反问他，那你那次去见网友又是抱着什么目的，难道也是为了上床？他就说我无理取闹。为了这个，我们大吵一场。当时我那个气啊，真的就想和他说分手算了。他那么想，那么认为，分明就是觉得我也是那种滥交成性随便和人上床的人嘛。但是他后来向我道歉，说那全都是他短暂的认识到自己同志身份的日子里，那些圈子里混得久的老人们对他的介绍和形容，还有他自己观察到的一些现象，所以才让他抱着一种赌博的侥幸，挑中了我，因为他觉得我样子很干净，很单纯，很孩子气。”说到这里，邵文翔苦笑一声，眉眼间却还是因为这夸奖掩饰不住的得意。

接着又说：“我和他说，我们是gay，不是变态，不是满脑子就想着和男人上床的动物。但是和那些所谓的正常人比起来，我们毕竟还是少数，不可能贸贸然的就和他们去说我们感情的困扰，只有在彼此都知情，彼此都互相尊重的情况下，我们才可能获得平常平等的交流。你可以一个人关起门来闷不吭声的过日子，但是我不行，我不是单单为了你一个人存在的。他就很生气。有一次发起狠来还打我。我就跟他说，你打啊，打啊，你越是这样，越是留不住我。然后他就抱着我哭。我也发现……就算我心里那么恨，那么气愤，可我真的是很爱他。”眼圈不自禁红了。

靳楚歌怔怔的看着他，手足无措。好在邵文翔很快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印去眼眶泪水，不好意思的笑道：“那次大吵之后，我尽量的减少和朋友的聚会，但有些还是免不了的。为了不让他疑神疑鬼，我都叫他一起去。他去过一次之后，就不再肯一起。我知道他爱安静，也不勉强。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居然在监视我！偷偷看我短信，查我聊天记录，甚至打印通话清单。我特别愤怒。我只是答应和你在一起，对你可没有什么法律义务，更不是把自己卖给你，你凭什么监视我！但是我没有和他吵，很平静的和他讲道理。他像是被我吓住了，一个劲的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看着他那样子，我真的是于心不忍。好多朋友都劝我离开他，说我们一定不会长久，我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有时候冷静的想想，我也承认这点。他是个连自我认同关都没过的人，时常还流露出如果家里让他结婚，他也是会考虑的意思。我一说分手，他就哭，搞得我……唉……”深叹一口气，茫然的盯着靳楚歌，“你说我该怎么办？”

靳楚歌无言以对。邵文翔的很多话一再触及他神经，难以否认自己的想法莫不与之类似。总在心里偷偷的以为，就算是自己喜欢同性，已经拥有了自己所爱，就远远的躲开为好，不要再和这个群体产生任何交集。那些滥啊乱啊，潜移默化接受的都是主流社会的主观意识，自己从未有想过要亲身体会一下，这个所谓的圈子，是否真的就如人们言鄙唾弃那样，充满了糜烂和性乱，也真的怕身涉其中同样会遭人轻视，只想着尽力与之隔绝，起码能够在心中自我安慰，至少自己是泥尘不染的。

邵文翔定定的看着他，心神不属，显然内心情感的曲回纠结实在太过复杂，令他情难自已，而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让积郁爆发的机会，那些挣扎取舍其实心里反复做过计较，利弊得失都是自己的选择，不需要任何的劝解，任何的安慰，或者任何的附和，像靳楚歌这样安静的倾听，已经足够。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王菲的整张专辑已经轮过一遍，重新开始。听她反反复复的吟唱，邵文翔还是叹气，幽幽的道：“只爱陌生人……真要能那样倒不错。”环视此时吧内的人群，不少都认识，目光碰上了，就都轻摇手作招呼，然后对靳楚歌轻笑道：“哎，你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呀，他们都想向你示好呢。”

“啊？”靳楚歌微一愣神，立即朝邵文翔目光投注方向望去，果然碰到一群欣喜的眼神，他们微笑与己对视，有几个甚至主动的像对邵文翔一样对他打招呼。不自禁的还是吓一跳，赶紧的缩回头，不自然的笑道：“那是在和你打招呼吧？”

邵文翔道：“那我看这边，你再看那边试试。”

靳楚歌摇头道：“不要。我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打招呼。”

“你怕什么呀。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靳楚歌想解释，却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邵文翔笑笑，问：“你第一次来吧？”

靳楚歌实言不讳：“酒吧去过两三次，不过……吧还是第一次。”怎么着都觉得“同志”两个字这么用太过奇怪，含混过去不说。

邵文翔开心的道：“呵呵，想不到我终于也有了你的一个第一次，真开心。”

这句话被正从身边经过的一群人听见了，又是相识，于是借机笑闹一场，都吵着让邵文翔将靳楚歌介绍给他们认识，邵文翔忙着解释：“别吓着人家，他不是gay啦！”

众人更是得意，取笑道：“你这个妖孽，人家不是你居然还敢带进来，是不想让姐妹们活啦，还是自己活腻味了？直的想掰弯？人间祸害呀！”

好容易将他们打发走，邵文翔红脸道：“他们都是这样，见到帅哥就特别兴奋，找着机会就胡说八道一通，其实没有恶意，你别误会。”

靳楚歌还是温颜微笑，一直说着：“没什么啊，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不会当真的。”心中多少有点不适，难脱紧张，不知道还得在这里呆多久。

邵文翔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翻着酒水单说：“我想喝酒，你也来一杯吧。”靳楚歌摇头想拒绝，他不依道：“我心情不好，你就迁就迁就我嘛。”

服务生很快拿来一瓶卧冰的红酒，当面启瓶，然后分斟入两个高脚杯。依旧殷红似血，入口却甚感酸涩。靳楚歌浅浅一饮，皱眉道：“怎么这味道。”

邵文翔不以为然道：“我觉得挺好的。”

靳楚歌忽然想起了那几个与薛志钦共饮的夜晚，那时的酒，味道甜中带酸，仿佛二人或潜藏或懵然无觉的感情，浑不似此刻的酸中带涩，或许邵文翔也是觉得这味道如同他自己所体验到的爱情感受吧。

（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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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楚歌陪着邵文翔直到他将整瓶酒喝完，酒意上脸，有淡淡的醉红。怒气和怨气发泄过后，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惫懒状态，酒精使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眼睛也跟着受累，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说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话，莫名其妙的嘻笑。靳楚歌不无担心的注视着他，奇怪他这么容易就会醉，时时提防着他的举动，这个出人意表的男孩子，经常会有惊人之举，借着酒劲，若是癫狂，恐难收拾。

邵文翔只是静静的坐着，先前还有些驿动，越往后，就越是安静。他凝视着靳楚歌，微笑一阵接着一阵，笑到他心里发毛。这笑容，这眼神，实在是太过暧昧。醉红漾在他白皙的脸上，娇艳如花，四周飘荡的不知名的香水味，涌动着不息的情欲。靳楚歌躲过他的目光，暗自思忖离开的理由，然而他这副样子，自己又无法扔下他独自离开。

不知想到了什么，邵文翔突然咯咯一声娇笑，脸凑过来，吹气如兰的道：“楚歌，我们来419吧。”

靳楚歌被他这句话吓一大跳，万难置信的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见他当了真，邵文翔手一摆，扫兴的道：“一点都不知道配合一下！说着玩玩嘛。——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那种很滥很乱，会随便和人上床的人？”

“你醉了。”靳楚歌摇头道，“如果你是那样的人，我早就不把你当朋友了，现在更不会坐在这里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