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骤转,一下又一下的银光冷电,空气中仿佛充斥着一个又一个的高压电场,霹雳灯疯狂的旋转闪烁,舞曲也换做了更强劲的迪士高。众人愈发起劲的扭动肢体。薛志钦绕着靳楚歌旋转,上一秒在左,下一秒已经在右,一幅幅静止又连续的画面,生命仿佛也在这电焊枪般闪光的焊铸下定格,并一帧帧的不尽延续。
情绪被激动得只紧不缓,靳楚歌不禁有些担心这么下去,他不会炸了吧。好在这忧虑没持续多久,曲子循环两遍,便舒缓下来,快三慢四。池内的男女生们捉对或跳或教起了交谊舞,未进池的几个也忍不住跳进来,羞涩导致配对不均的情况下,男男女女的也将就套着脚步。
薛志钦夸张的趴在靳楚歌怀里,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笑声喘喘。靳楚歌搂着他,随意的挪移旋转。薛志钦停下来,往场外走去,连声说:“不行了不行了,我快要断气了。”站在场边,叉腿躬身掩腹,又是好一阵喘。
“看你平常缺少运动吧。”靳楚歌端给他上一杯可乐。
薛志钦一饮而尽,抹一把汗:“你怎么不跳的,站那儿木桩子一样,我们可是说要狂欢的。”
“我得照看你的安全,免得乐极生悲。”靳楚歌微笑道,“狂欢,我看着你欢——小狗一样的撒欢。”
“咬你!”薛志钦张嘴做势道,接着说:“我还是得去洗把脸,太多汗了。”
洗手池得出门右拐。靳楚歌跟着出去,看见纪远独一人坐在路边绿化带的水泥护栏上,便也过去坐下,问:“怎么跑出来了?”
纪远摇摇头道:“我受不了那些太强劲的音响。”
薛志钦回来问道:“你们都坐这里做什么?”
“聊天呗。”纪远伸手把他拉过来。
薛志钦笑道:“那我也参加一个。”
海风顺着街道一路的吹过来,街灯蔓延至天际。云是一团一团的暗青色。空气有点潮湿、热闷,像是要下雨。在这欲雨的空气中,三人漫无目的的东拉西扯。这聊天正像是因无聊才做的事。这样过了大半个小时,纪远看时间,已经快十点,跳起身道:“回寝室睡觉去,明天还得早起参加升旗——你们呢?”
薛志钦看一眼靳楚歌,道:“我们还想再呆会儿。”
纪远点头道:“看来明早签到又得我帮你代劳了。”进迪厅和班上同学打个招呼,又冲他俩招招手,径自回去寝室。
(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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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纪远走远,薛志钦贴近靳楚歌,掉脸看他。
靳楚歌微微一笑,问:“想好接下来干嘛没有?”
薛志钦侧耳听迪厅内动静,新一轮舞曲又开始摇滚,说:“咱们再进去跳一回?”
靳楚歌摇头道:“不要!那吵得人怪难受的,我是尽量不去歌舞厅。”
“那咱们还能干嘛?”
“这不是得问你吗?是你说要狂欢的,节目当然得你出。”
“可我就想到来跳舞,其他的什么都没想……”
“是吗?”靳楚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嘴角含笑。
薛志钦脸红道:“当然。”
“那好吧。”靳楚歌像是信了他的话,站起身,拍拍裤子,“往回走吧,陪你再逛一阵,然后乖乖给我回去睡觉,明天参加升旗。”
“啊?”薛志钦虽然不乐意,可也没理由反驳,只得起身跟着他往回走,心里是有点郁闷。
靳楚歌暗笑,知道他此刻必定心中恨恨,就是不去点破,步不稍缓的直往前走,很快就将他拉下一大截。薛志钦心里那个气呀,眼看着两人越隔越远,那家伙居然从不回头,一时气盛,干脆就停了不走,随便往路边一坐。或许刚才舞蹈之时蹦跳太猛,触了膝盖旧伤,聊天时还只是胀胀的隐痛,却在这屈膝的瞬间,针扎般激得人腿脚一软,跌落在地。也不去看不去想靳楚歌何时才会发觉,拳头重重支着脸颊,后脑勺对着去处。更靛更墨的云狂涌过来,风更急,雨意更重了。
其实气在坐下的那一刹那就已无影无形,但那股不得满足的孩子气迫使他还是要这样去做,许是靳楚歌的心迹让他有恃无恐,而事实是就算他此时想起身朝靳楚歌一路狂奔也亦所不能。
靳楚歌的脚步声响在身后,薛志钦听见了,就不回头。靳楚歌躬下身来,凑在耳畔,笑问道:“怎么啦?就生气啦?”
薛志钦一脸苦相:“我膝盖又疼了。”
靳楚歌伸手挽他裤管:“我看看。”埋怨道:“叫你别蹦那么欢的。”
薛志钦拉住他手,笑道:“没事,你上当了——我刚想起来一个节目,咱们可以去玩街机呀。”
靳楚歌不明真假,也无心细辨:“和你说正经的呢,你别不当回事和我说笑。手放开我看看。”
“这大街上呢。”薛志钦就是不让,搪塞道:“咱们去玩街机吧。我的腿没事,可能刚才扭了一下筋。”说着起身以资证明,却疼得直咧嘴。
靳楚歌叹一口气:“我说你呀。”
薛志钦单腿跳着,兴致不减:“走啦走啦,拳皇拳皇!”
靳楚歌架住他胳膊,拖着他走,反对道:“不成,你现在必须回寝室了。”
“我不!”薛志钦叫道,并一声盖一声的强调,“我就不!”
“你想干嘛!”靳楚歌放开他手,生气。
薛志钦皱眉道:“你答应过要陪我狂欢的。”单腿站立不稳,在大风中摇摇晃晃。
“你都欢成这样了还欢,光顾着欢,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身体。”靳楚歌重新搀起他,好声道,“乖啦,送你回寝室。膝盖可不比腿骨,有什么伤更麻烦。看你还怎么好意思叫人家瘸子。”
好说歹说,薛志钦就是不依。
半空一声惊雷,雨跟着就来,从疏到密,只得几秒钟功夫。二人没料到雨来得这么急,都入秋了居然还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暴雨,赶忙的躲到路旁的骑楼下,衣服还是湿了不少。
靳楚歌抹去脸上的水滴,听薛志钦哈哈笑道:“连澡都不用洗了——这雨可真大。”
靳楚歌瞪他一眼:“看怎么回去吧,雨不停就淋死你。”
“我又没想过要回去,雨爱停不停。”薛志钦满不在乎的口气。
“很久没生病闲得慌?淋了那么多雨。”
“哪那么容易就生病。”薛志钦不以为然,“我又不是纸糊的。”
原以为这雨会下阵子就会过去,但没想它不停不歇没个尽时。那些困在歌舞厅的学生踯躅犹疑许久终于还是冒雨狂奔,靳楚歌知薛志钦的腿伤只能慢步缓行,若是柔风细雨尚可浪漫,但投身这疾风暴雨就肯定是活受罪。雨一下,气温转凉极快,加之身上衣物尽湿,风一吹,薛志钦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办法。
看他欲言又止,靳楚歌道:“你想说什么?”
薛志钦小心的说:“其实……我们可以去杨旭那里,我有他房间钥匙。”
“你怎么会有他钥匙的?”
“他的备用钥匙,让我帮他保管。”
“那他自己呢?今晚上不在?”
“他周末有一个志愿者培训,他说要周一才回来。”
“所以你早就预谋了是吧?”靳楚歌本想如此一问,但他现在并不想考虑这个,况且就算回答如是也并不会拒绝,于是问:“在哪儿?”
“就在前面。”薛志钦手指前方。
靳楚歌透过雨帘,看见的只有路灯在地面被雨水溅开的碎影,雾雾重重的,十来米外就已是一片模糊。
薛志钦又道:“前面那个路口左转,四五十米。”
“到你寝室都还没这么远呢。”
薛志钦道:“那随便啰。”
靳楚歌笑笑,拉着薛志钦贴着墙往前走。或深或浅的骑楼或者屋檐,多多少少也挡住点雨水,遇到没有遮挡的过道,就要猛冲。薛志钦勉力跟随,免不了会踩到积水。一路下来,身上尚好,裤腿可就真湿透了。
这雨也真如在六月天,来得急,去得更无半点征兆。二人停在路口,想着如何冲过马路到对面,伸手试雨的密度,指尖触到的时候还狂倾如注,待整个手臂露在外后却只感受到一星半点的水珠,不禁诧异的探出头,发现雨居然停了。
“真变态。”薛志钦小小的惊叹一句。
靳楚歌小心的站到天空下,笑道:“还真停了嘿。”
薛志钦跟出去,道:“就在前面了。”声音有点点发虚,像是怕靳楚歌又会不同意去。
好在他似乎并没这个想法,留意来往的车辆,拖着薛志钦藉空奔到路对面。薛志钦着意要扰乱他,让他没多余功夫改变主意,故意道:“哎呀,又扭了一下!”
靳楚歌很是不满的道:“干嘛不小心一点。”
“你那么拖着我,我小心得了吗。”
靳楚歌无奈道:“还能不能走啊?要不我背你?”
“好啊。”薛志钦求之不得,树獭一样勾住了他的肩膀。
靳楚歌直起身掂掂,说:“怎么你好像轻了。”
“废话!暑假我吃不好也睡不好,当然是会轻啦。”
“啊?你都干嘛了?”
“你明知故问。”薛志钦咬他耳朵,“我想一头猪,那是很耗费能量的。”
靳楚歌呵呵一笑。
虽然薛志钦体重轻减,但毕竟也是近百斤的重量,所以靳楚歌将他背到杨旭房子楼下,乃至被他指挥着开门上楼,进到屋里,还是会觉得累,免不了粗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