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志钦笑道:“钱不够也是一个原因啦。虽然暑假做网管你把你那一份工资也给了我,加上我自己平时攒的那些,还是不够——我不知道学费还可以一部分一部分交的,以为得一次交齐才行呢。”
纪远犹豫了一下,问道:“还差多少?需不需要我帮你?”
薛志钦婉言谢绝,尽管不想,可还是向他解释:“其实钱不是没有,只是那些钱我不想拿来用——我想靠自己。”
纪远不好勉强,虽然薛志钦没有很明白的说过,但平日的言语无意流露的信息他多少也能凭借着估摸一个大概,所以方才询问的时候很刻意的回避,不过既然薛志钦如此说,这个自立骄傲的孩子肯定有他自己解决的办法,不必强做好人,免得好心反而伤害到他。
薛志钦撇过这一话题,也问他那个班上男生问过不知道多少遍的问题:“你班上美女多不多?”
“你怎么也问这个?”纪远稍有点意外的样子,“当然有哇。你动心思了?要不要明天带你去看看,给你介绍介绍?”
“不用啦。”薛志钦赶紧笑道,“我是看你这么辛苦,可精神还是这么足,一定是有啥在激动你呗。”
“激动?”纪远呵呵一乐,“别把我跟他们混成一谈,我什么没见识过。”
“也不是呀……”薛志钦言出即止。曾经酒醉哭泣的那个夜晚,他怎么也不会忘记,那一刻的纪远,是认识他的所有日子都没有再见到过的样子,另一个样子。
“也不是什么?”纪远没有等到下文,不禁问道。
薛志钦笑笑不再说。
纪远摆摆手说:“我去洗澡睡了。你别说我有精神,我可真累得要死。”
薛志钦再听了一会儿歌,拿起话筒又给靳楚歌打电话,这回通了,但没接就被掐掉。薛志钦正纳闷,还没决定是不是要生气,电话铃接着就响。保持礼貌说了你好请问找谁,电话那边顿了下,一声轻笑:“我嘞。”
“你谁?”薛志钦明知故问。
那边不吭声了。
薛志钦无意和他计较,催道:“说话呀。”
靳楚歌还是一声笑。
“没话说?”薛志钦侧头夹住话筒,拉了椅子过来坐下。
靳楚歌朝话筒吹一口气:“我在寝室呢,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能,当然能,只要你乐意。”靳楚歌好像心不在焉。
“你晚上没去自习?我图书馆教室找遍了,都没看见你人。”
“嗯……和同学出去玩了会儿。”说这话之前靳楚歌明显的停顿了一下。
“玩啥了?”
“还能啥,健身呗。你也去过的。”
“嘿,男的不少吧。”
“嗯,确实不少。”然后靳楚歌偷声笑,“要我陪着去的人就是去看男人的。”
薛志钦自然知道那人是谁。遇见的不多几次,肢体神采伴随寥寥数语给他留下了鲜明的印象,起先听闻时稍稍的介意立即不见,但他故作不知,装作不开心的道:“玩得开心吧?”
“没和你一起开心呢。”靳楚歌是捂着话筒说的,语声甚是含糊。
薛志钦还是满足了,看一眼时间,说:“你该去洗澡了吧,等一下就要熄灯了。”
“嗯,马上就去,闷了一身的汗。”
薛志钦略感奇怪:“你没在那里洗吗?我突然记得那里是有洗澡间的。”
“啊?”靳楚歌轻叹一声,“哦,好多人挤一起洗呢,所以……”
“你就没洗是吧?”薛志钦哼哼,然后霸霸的威胁道:“量你也不敢。”
靳楚歌笑了,截断话头:“好了,我去洗澡了,你也洗了睡吧。”
挂断电话,靳楚歌心却不能平静,因为自己撒了谎——今晚他并非同邵文翔去了健身俱乐部,而是和司徒闻樱在一起。
薛志钦硬塞了从杨旭那里强要来的蛋糕给他之后,靳楚歌洗干净碗放回寝室,并拿书准备去自习,饭后仍呆在寝室的冯阳告诉他,有个女孩子前后曾打过四五次电话来找。本来吃饭之前也有过一个,但他那会儿忘记转告。可能每次都被冯阳接电话,那女孩子没敢再继续打,最后那一次终于拜托让他叫靳楚歌去图书馆的403室,她在那儿等。尽管冯阳告知过她靳楚歌的手机号码,但一直拨不通。靳楚歌一看,原来又是没电自动关机了,便把它留在寝室充电,背了书包去图书馆赴约。
在冯阳说的时候,靳楚歌已经知道那女孩子是谁,等听到等人的地点,就更加确定,因为那是他曾经经常和司徒闻樱一起自习的地方。后来和薛志钦去图书馆的时候,总是刻意的避开这个房间,尽管知道在这里只有极其微小的可能会再次遇见,可还是想尽量的去避免这相遇的尴尬。
到图书馆的距离并不是很长,靳楚歌保持着正常的步速,脑子却乱乱的。他不知道他将要面对什么,那些事情清楚的、或者不清楚的由头和结果这一刻纷至沓来,越是靠近,就越是不安。他设想着每一种可能,但最终也只能承认女孩子真是自己难以了解的生物,就好像从前他也想过每一种可能,却决没想到会在那样一个时刻听到那样的一句话、一个决定。尽管事后理解了她当时的无助和慌乱。而这一次,她想说些什么,又会如何说呢?
晚饭后来图书馆的人不少,三三两两的鱼贯而入。靳楚歌步近进门的台阶,望着403的窗户,深吸一口气。正待迈腿,回眸间看见司徒闻樱正坐在图书馆前的草地上。她也看到了靳楚歌,起身拍去粘附在衣裤上的草叶,面向他,然后微笑。
等她走到身前,二人双目对视,心念几转,皆未出声。
还是司徒闻樱先说话,大方的道:“好长一段日子没看见你了,过得还好吧?”
靳楚歌回报一个笑容,没有否认,也问候道:“你呢?”
司徒闻樱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扭头看了看图书馆两旁的小径,选了右侧人少的走了进去,靳楚歌跟随其后。走了小段,司徒闻樱察觉到了这一前一后将近一身的距离,便停下来等他。迎着她的目光,靳楚歌问:“你妈妈的身体还好吧?”
司徒闻樱点点头:“这是最让我安慰的一件事。”然后她问:“你呢?你都没回答我——上学期期末你没参加考试,出了什么事情么?”
“我爷爷病重,有生命危险,我赶着回去看望他,就没顾得上考试。”
司徒闻樱很是关切:“那他现在……”
“已经康复不少了。”
司徒闻樱哦一声,放下心来:“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家人有事了。”
靳楚歌跟着应一声,没想出还可以再接什么话。
司徒闻樱说:“其实暑假我一直都想给你打电话的,问到你的手机号码,打了两次都是关机,打到你家,也总是没人接……”
“我基本都在医院照顾我爷爷,手机经常不开,我爸我妈暑假补课,家里都没人。”靳楚歌做着解释,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很空洞。
司徒闻樱幽幽的叹口气,用几乎难以辨闻的声音感叹道:“有些事情总是这样的……”
这样静默着走了一路,穿过小径和林荫道,来到了小湖边。其时天气甚好,虽日间偏热,但已经初秋,黄昏后温度下降,和风抚体,甚感温凉,正是情侣们贴坐柔情蜜意的好时光。穿行在其间,司徒闻樱回思往昔,感触良多,靳楚歌却略感不适。
在一处小斜坡上,尚有一条石凳未被占据,司徒闻樱过去坐了,留出半边给靳楚歌。
靳楚歌坐在她身边,心莫名其妙的跳起来,风撩起她几根发丝吹到他脖颈上,一阵酥痒。
司徒闻樱一直没说话,垂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不住揉捏。
靳楚歌蓄气再三,终于问出口:“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垂落的发丝遮挡着她的脸庞,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头微微的动了一下,有一丝含混的声音从喉间发出,不知是哭是笑。
又这样安静了许久,靳楚歌看着半个月亮跃过树梢。风轻了许多,夜微凉似水。司徒闻樱保持着那个姿势,间或的身子有轻微的摆动,呼吸声稍大一点,立即又无声无息。靳楚歌一直想去看她的脸,却又总是不敢,分手之后的尴尬,就连表示一点关切都无法自然。
靳楚歌觉得不能这么静默下去,其实所有的不自然,都是自己的情绪在作梗,忽略掉它,话自然的就说出口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如果有的话,你找我来自然是想和我说的吧?你不说话,我都不知怎样才可以帮你。”
“我不开心。”司徒闻樱又沉默了阵子,终于说道,“我真的很不开心。”
“为什么呢?”靳楚歌心微有惴惴,毕竟上学期开学初他们深谈过一次,说好了即使分手,也仍然要做好朋友——尽管两人都没有做到。
司徒闻樱苦涩一笑,笑声中夹着哭音。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一把抓住靳楚歌的手,哭道:“楚歌,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想放下你,可……可我的心总是舍不得……舍不得啊……我真的放不下……”
尽管有一定的心理准备,靳楚歌的脑子还是不免嗡一下,再次的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