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白不吃。”薛志钦直接的就将盒子放在靳楚歌的空饭盒上，“当夜宵吃也好嘛。我等一下去帮那个家伙搬书。嘿嘿，幸亏这几天去上了课，不然帮他搬东西肯定会累死。”

“搬东西？”

“他也搬校外去了。”薛志钦解释道，“我跟着去瞅瞅，看有什么好玩的。”

靳楚歌微微一笑，玩笑道：“然后在那儿留宿？”

薛志钦一愣，笑骂道：“你白痴啊！”

这些杨旭自然都看见了。出了食堂，确信不会被靳楚歌听到后，他抱怨道：“居然拿我请你吃的送人，太践踏我的心意了吧。”

薛志钦笑道：“别这么不大气呀，谁吃不是吃。更何况我本来就是给他准备一份的。”

“他是你什么人呀！说得你自己跟小媳妇儿似的。”杨旭道。

薛志钦语塞，无法断然否决，又无语辩驳，觉得怎么说都是不好。

杨旭又道：“你还真默认啦？”

“默认你个头哇！你想事情怎么都这么变态的。”

“变态？为什么说我变态？我哪变态了？”

薛志钦不答，他就不依不饶的追问：“你是说我想事情的方式变态，还是说我想的事情本身变态？”

薛志钦很明确的告诉他：“我是说你这个人本身变态。”

“你怎么可以如此公然的歧视！”杨旭好像对这个词颇为敏感，往常什么话一笑就过去了，这一次却较起真来，“我不就说了那么一句嘛，怎么就把我说成变态了。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就变态了。”

薛志钦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朦胧的夜色中，不知他是真是假。刚才并未曾多想，话脱口即出，事实上，“变态”在他心里只是一个语气助词。经过杨旭这么一强调，它原本的意思却凸显出来，倒像是别有用心。而这些话后面潜藏的另一个名词，也是薛志钦第一反应就意识到的，在这样一个情境，却难以启齿。于是支支吾吾的几声，随便找句话想搪塞过去：“你从来都是这么变态，还用得着我说？”

“那也得有相关事实吧？”杨旭揪住不放。

四周人来人往，薛志钦还真有些忌惮，心中先有了一重顾虑，就不敢像他那般大声嚷嚷。待周围的人少些，举证道：“大一上学期的时候，你拒绝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的名头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院里打响了。”

“啊？你说那个啊。”杨旭笑了，好像自己都已经忘记还发生过这么一回事。

“这还不够变态？”

“说自己是同性恋怎么了？是同性恋就变态啦？”

“我不是说同性恋变态，而是你说自己是同性恋这个行为本身变态。”然后薛志钦又补充：“是你通过说自己是同性恋来摆脱那个女生对你的纠缠这个行为本身变态。”

这话有点绕，杨旭在心里默念几遍才找到句子的侧重点，但他就是要和薛志钦抬杠：“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是同性恋？”

薛志钦呆住了，傻乎乎的盯着杨旭看。尽管在心中他明白自己即是如此，可吐字如此清晰的表白语言说出口来，听得自己还是感觉足够震撼。

然后杨旭笑着接道：“从理论上来说，如果我是，那么我对她说的就是实话，我告诉她事实，让她不要在我身上无谓的浪费时间，节约她那短暂的青春岁月，应该算做善事不能叫变态呀。而如果我不是，那也只能算是一种拒绝被追求的方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大慈大悲的最不伤人自尊的方式——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而只是因为她的性别不对，那么她也就能够最大程度的保留自尊和避免自己得不到的男人却被别的女人享有的痛苦和愤恨，这么想人所想的举措也不能算变态吧。你说我变态，实在是没有理由的嘛。”

薛志钦听得一愣一愣的，大脑还处在刚才的激流里没缓过神来。杨旭得意的连着问三遍“是不是”，他都是嗯嗯哼哼，浑不知所云。然而在心中想得一想，觉得杨旭这一堆的话一直都在偷换概念，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指引着自己走向（或者说承认）一个事实，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至少是造成一种默认的意象。他的用意何在，自己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如果他确定自己是的话，那么很早之前应该就有猜想，假设有所企图，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才隐隐欲揭。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家伙看起来也不像很有心机的样子。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对事而不对人，一定有其他的事导致了他这些说法。

发现这么大一个漏洞，薛志钦自然要抓住机会扭转自己的劣势：“我觉得你说的这些都很想当然。你从一开始就已经主观的认定了一个现实，并且将别人所说的一切都牵强附会的往上靠——由始至终，我有没有说过‘同性恋’这三个字并且直接用‘变态’来修饰？这个说法分明就是你自己引入的，然后你自己又来批驳，人话鬼话都是你一个人在说，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是吗？”杨旭稍稍的想一下，发现自己是有些敏感过头反应过激，他哪肯认输，兀自强辩：“你不能否认你的潜意识里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有哪样的想法了？我的潜意识难道你比我还清楚？”

“我不就说你像个小媳妇儿嘛，你却不假思索的用一个严重的形容词来骂我，这还不能反映出你的潜意识？”

“和你后面强调的那……‘同性恋’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就有关系。”

“那是你自己太敏感了吧？”薛志钦不以为然的道，“我知道你最近很热心这方面的公益事业，但是拜托你先搞清楚概念，加强自身的素质修养，别听到什么就觉得这存在歧视那也存在歧视，很多时候都是你自己没端正态度，矫枉过正。”

这下轮到杨旭呆呆的不出声，走过百来米才自嘲般的笑道：“我发现我还是很不习惯和你进行严肃的讨论——你那认真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这两者也有关系？”薛志钦反问。

“当然有关系啦！我真想咬你一口。你那一本正经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真的是爱死我了！”杨旭嘿嘿而笑，听起来特别淫荡。

薛志钦没理他，只是问：“我上次听你说不是加入一个什么艾滋病同伴教育项目做志愿者嘛，怎么又掺和进反同性恋歧视的维权活动里面了？但你这工作水平，误人子弟呀。”

“我怎么就误人子弟了？我不就刚才先入为主了一下，批驳社会上通常的不公正观点而已。”

“我看着像小丑表演。”

“我承认我刚入行，了解的不是那么多，也不够系统、正确、全面。看起来你满在行的嘛，有空的时候多切磋？”

“我可没兴趣。”薛志钦不由自主的闪躲，将对话的重点着意的停留在杨旭身上：“你现在做的到底是哪方面的志愿者？”

“你不是知道的嘛，就这同伴教育，然后认识了一些志愿者，不少都是同志，所以有兴趣了解一下，不过没有特意的去研究过。”怕薛志钦不明白，杨旭又解释：“他们圈内人都自称是‘同志’。”

薛志钦哦一声。

杨旭见没引起薛志钦的兴趣，就换另一件事：“和你说个我刚听说的。我个朋友，就是做志愿者时候认识的，昨天还是前天，他去医院联系实习，在男性专科门诊碰到一个人。那个人很强悍的呐，开口直接就问同性恋能不能治，幸好那个医生还懂得一点，虽然没能说出个所以然，还是一个劲的向他解释说同性恋不是病，只是一种有异于大多数人的性倾向，只要自己能够坦然接受，对身心不会有什么妨碍。”

薛志钦不置一语，杨旭就接着说：“可他说，我就是没办法坦然接受，并且心里一直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判断或者补救。那医生就没辙了。我那朋友在里面的办公室，那医生进来苦笑的时候，他出去想帮忙，那个人已经走了。不过之前他打量过两眼，认出是咱们班的同学。你猜是谁？”

薛志钦奇怪的看他一眼：“我怎么可能知道。”

杨旭重复道：“是咱们班的同学哦。”

薛志钦其实早已知道，心竟然有些发紧。

杨旭止不住笑的道：“我原本以为我够胆大的了，可真没想到有人比我更放得开。”

薛志钦带些鄙弃的目光横他一眼：“这很好笑么？”

见他如此神色，杨旭收敛了嘻笑的态度，好奇道：“你知道这人是谁？”

“知道怎么了？”薛志钦语气甚至已不太客气。

杨旭意识到自己言语间无意的冒失，赶紧的道歉，然后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薛志钦心里叹口气，不是太想说，但想到杨旭现在做的这些对毛晓兴可能会有一些帮助，还是说道：“我们寝室为这个已经讨论了不止一次两次了。”

“你们寝室居然如此前卫！”杨旭免不了惊叹一声，看到薛志钦面容不善，立即改口，“其实我是想说你们寝室的心态原来是如此健康平和……”

薛志钦无奈的笑笑，没让杨旭看见，小心的措着辞：“也不能这么说……都是……毛晓兴经历了一些事，而他又愿意跟我们说……然后我们三个自然想给他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