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楚歌再一次感受到薛志钦生命的力量,被抱紧的身体有一霎那的不适,随即就感觉到一如既往的沉静安详。血脉中激流奔涌,虽有欲望的扰乱,但二人更倾心于这最真切的拥有感受。听着他深重的呼吸,闻着他熟悉的味道,顺着他的脚步轻轻摇晃,靳楚歌心中安静的怀想,或许,我应该会习惯这样你的拥抱吧。
(八十)
新生和老生在神情上似乎并没有太大不同,至少迎新结束之后的头两天,薛志钦多加留意路上行人,来来回回的面孔,都是一般的懒散,或者木然,一点新鲜劲都没有。但再隔得一天,迷彩便像浮萍水藻般陡然间冒出来,满校园迅速蔓生,占领了视线的每一个角落。此起彼伏的嘹亮口号,混在参差不齐的脚步里,腾起漫天飞扬的尘土。上课下课的人群中,总会有人驻足观望,想起当时队列中的自己,难免不是一样糟糕的踢着正步,一般的灰头土脸,莫不相视嘻笑。
纪远很是辛劳,照顾着他带的新生班,又有学期初本班的诸多杂事,忙得连停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于是曾专让人帮着拿书去教室的薛志钦现被纪远委以同样的重任,玩性上来想翘课的时候,想到委任在身,不敢有负,都按时的亲自带书到达教室。他当然明白纪远的苦心,大学虽少管束,可也不能总任性子信马由缰,得自己多加自律,靳楚歌也老是这么对自己念。尽管觉得无趣,却还是知道认真去对待。
没课的下午,训练的新生快收操的当儿,靳楚歌拉着薛志钦在操场边上寻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看书。靳楚歌不存玩心,认认真真的看阅读,准备十一月的BEC商务英语考试;薛志钦却很松懈,拿着靳楚歌当初用过的四级词汇只是随便翻翻做个样子,相较起来,操场上那些逐渐齐整起来的队伍,或者靳楚歌本人,对他来说更具吸引力一些。
靳楚歌知他无甚心思,就由着他。看书累了,想找个话题聊聊,便问:“你报四级了没有?”
“这还早吧?教学计划可是要到大二下学期才要求过四级的。”薛志钦说,“不过我们英语老师开学第一节课就开始做动员了。然后每次上课都催,催得烦人。”
“不催?不催你会懂么?会长得大么?”靳楚歌笑道。
“做事情要循序渐进嘛,催生容易难产。”薛志钦接这么一句。
靳楚歌愕然一笑,然后才说:“你别以为大二才刚开始,一年时间多的是。玩过去真的很容易,真到发现迫在眉睫的时候就有的你后悔了。”
“难道……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算是吧。”靳楚歌没否认,“呆学生会两年,搭进去不少时间,有些事顾此难免失彼。四级我考了两次才过,后来就一直耽着什么都没考,看人家这个证那个证的考了一大堆,我落下太多了,所以这次一定要把商务英语证拿到手。”
薛志钦不以为然:“你反正有地方去,有证没证都一样。”
靳楚歌知其意,说:“我未必真就得去谌小若她爸公司吧?”
“为什么不去?人家可是盛情邀请哟。”
靳楚歌皱眉道:“你又开始不说好话了是吧?”
薛志钦嘻嘻一笑。
集合的哨声四面回响,散坐四处的各班迅速聚拢,整理队列之后,开始听教官讲评。从喉咙里吼着出来的声音隔远了听得并不是太清楚,薛志钦留意的听了一阵,忽然微笑道:“我想起教官了——那个笨蛋,退伍回家之后不知道混得怎么样了。”
“你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呢?”靳楚歌合上书本,等晚自习的时候继续看。
“有时候吧,不经常。”薛志钦说,“他打电话给班上同学的时候,顺带的会叫我接一下,没专门找过我。”
靳楚歌呵呵笑,想说点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该去吃饭了吧?”薛志钦瞅着绿色迷彩转眼间化成了汹涌的成群蝗虫直扑食堂,不禁担心食堂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先回寝室拿碗,你那碗还丢我那里没洗。”
“你干嘛不帮我洗一下?”
“我又不是你老妈子,管你吃饭,还要管你洗碗?”
“在你家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
“那当你是客。”然后靳楚歌就笑了,“不过我基本也不洗碗。”
虽然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薛志钦心里还是小小的甜蜜一下。又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去实习?”
靳楚歌想了一会儿,说:“具体时间还不确定,按照往年,应该是在十月底十一月初,反正肯定是在校庆之后。”
“去哪儿知道了吗?”
“等学校安排呗。或者就自己联系接收单位。”
“还等什么安排呀,你的去处不是早就定了。”薛志钦嘿嘿笑道。
靳楚歌这回就逗他:“是呀!人家叫去,我干嘛不去。”
薛志钦闷哼一声,另找话题:“校庆有没有什么大活动?”
“这个是肯定的啦!上学期准备工作不就已经开始了嘛,排场肯定是小不了的,领导们就好这一口。”
“会不会放假呢?”薛志钦就关心这个。
“你想吧。”靳楚歌觉得他痴人说梦。
“我是想啊。不过学校肯定不是这么想的。真要放假,人都跑没了,那些什么活动哪还会有人去捧场?那样领导们就太没面子啦。”
“放心。”靳楚歌笑道,“学校根本不会在乎一般学生是不是捧场。校庆请的校友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人出场不怕没有随从的。班级聚会也就是各班自发组织邀请罢了,学校是不会出面的。”
“还真是……”薛志钦无语了,想想现实也确如此,厌倦道:“本来对校庆还有点期待的,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靳楚歌笑道:“跟着大家一起玩就是啦,他们有他们的乐,我们也有我们的乐。”
薛志钦又哼一声:“还没跟你乐完,你就跑武汉和别人一起乐去了。”
靳楚歌一怔,伸手揽了他肩,笑道:“你思维怎么跳跃得这么厉害。这些事都没定呢,谁知道到时候会去哪儿,或许我就留在学校里哪都不去了呢,谎称考研随便开个证明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还有这等事?”薛志钦有些意外。
“这都只是走形式而已。当然你要是认真对待,也还是会有不少收获的。”
薛志钦缓缓笑道:“你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话。”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样的话我说不少啦,难道你就从来没听见过?”
“印象中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见。”薛志钦迅速回忆过往,确信没有遗漏,“反正和我说的那一套一套都特道貌岸然——这足以证明一点,你是一个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这评语靳楚歌可接受不了,勉强笑道:“有这么严重吗?”
薛志钦只是嘿嘿笑,不答话,靳楚歌心里感觉有点小小受伤。
上楼的时候碰上冯阳正去吃饭,简单打个招呼,叫他不用等。在寝室呆了一会,听楼道里有已经吃完的人敲着碗盆回来了,这才往食堂去。
食堂的实际就餐环境总是比预想的要更糟糕,它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证明着那句“没有最×只有更×”的广告语确实是真理。新生们疯狂的奔进又疯狂退去之后,留下的遍地狼藉令薛志钦啧啧有声。靳楚歌却道:“你啧什么啧,你们入校的时候,也不见得就比现在好。”
“人们向来都习惯给自己低标准对别人高要求的啦。”
“你知道还好。”
饭菜是一如既往的不合口味,薛志钦强忍着吃几口,将碗推一边,算是完成了任务。不等靳楚歌说什么,瞅着不远处笑道:“那家伙石膏怎么就拆了。”
然后靳楚歌就看见步履有些发僵的杨旭,穿着一条宽大的休闲短裤,下面支着一黑一白对比鲜明的两条腿,趿拉着凉鞋在糕点柜台前晃悠。薛志钦神色兴奋,跳起身说:“我去敲诈去。你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靳楚歌摇摇头,说:“我吃这点饭就够了。”
薛志钦跑到杨旭身边,大笑一声:“瘸子!你石膏呢?”
杨旭早看到他跑过来,也跟着一笑,说:“碍事,就扔掉了——你这两天跑哪里去了,我找你帮忙搬东西都找不到人。”
“我上课去了。”薛志钦那话听起来竟有些得意。
“难怪啰!我说寝室里怎么就是瞧不见你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东西搬完了吧?”
“还剩下几本书放在寝室里,等一下我就去拿过去。”
“需要帮忙不?”
“当然。”
“那你就先请吃东西吧。”薛志钦的眼睛一直在往那些糕点上扫描。
“我就知道你跑过来肯定就想这样。”杨旭一点都不意外,任薛志钦支使着服务员往外拿糕点。
“你还真了解我。”薛志钦老实不客气的要了三四块不知道点缀着什么,价格也不合适得没理由的蛋糕,接过打包好的盒子,转身就跑。回头对杨旭说:“靳楚歌在那边,我过去和他说一声,你等我一下。”
这一切靳楚歌没特别留意,但也知道薛志钦都会做些什么,所以等薛志钦跑到跟前,他拿起两个人的饭盒说:“你饭我都帮你倒啦,反正你现在也有东西吃了。”
“这两个给你。”薛志钦将手上的两个纸盒递给他一半。
“我不用啦。”靳楚歌摇头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