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志钦默默的跟在靳楚歌身边。酷暑未消,和风仍夹热浪,但靳楚歌显然刚洗过澡,空气中植物被干焙过的燥气怎么也盖不掉那淡淡的柠檬香,他身着一身的白,纤尘不染,经过每一个荧光灯的灯柱,都映起一圈淡淡的光晕,让薛志钦有些眩晕。此刻,在他心中喧腾澎湃的,不光是感情,还有那如影随形的欲望和冲动。只是薛志钦很为自己的反应羞赧,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和不安,更有意的落后了靳楚歌一个身子的距离。
靳楚歌似乎并没有发觉这些,又往前走了一段,他突然道:“爷爷的病康复得很快,我来学校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和平常一样独立行走了。”
薛志钦显然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道:“是吗?”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该说的。
靳楚歌转过身来,正面着他;薛志钦也停下了脚步,稍稍的仰起头。
天空瓦蓝,群星闪耀,有那么一秒钟,薛志钦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入校的那个傍晚,那时阵雨甫歇,空气中到处都是雨水蒸发起来的腥湿之气,时隔一年,那气味仍隐约聚在鼻端,初来乍到的新鲜和憧憬同样是那么易于回味,薛志钦不由的如那时那般深深的吁了口气。
靳楚歌又沉默着,在同样沉默的暮色里。他的面容依稀,但二人仅隔着呼吸的距离,薛志钦能看见他好几次欲言又止。那被吞咽下去的语言都是什么,薛志钦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尽管之前脑中闪过每一种可能,但那仅仅是意识的转念,没有成为清晰的文字语言。
这感觉有些像被罚站,小时候上课吵闹或者没按时完成作业就会遭受如此礼遇,只是当时觉得无谓,现在却成煎熬。薛志钦忽然的想笑,虽然一再的隐忍,但笑意还是逐渐漫上脸颊,只待多一秒,即会笑出声来。
然而这多的一秒毕竟没有出现。靳楚歌突然的张开臂膀,将薛志钦整个的挟于怀中,那么用力,让薛志钦差点背过气去。这柠檬味真的只能远闻而不应近品,远隔着似乎能称做香,近贴着却有些刺鼻,薛志钦稍稍的挣扎一下想露出脸,起码得露个鼻子,好能够透气,但靳楚歌却不容他这般,反而箍得更紧。薛志钦憋着口气,本来想笑话他是不是刚把沐浴露抹满身就停水然后冲都没冲就这么出来了,但这么身体紧贴着身体,似乎整个人都快被按进里面去,哪得空间让他发声呢?虽然不会抗拒,但这样毕竟有些难受,于是呼吸粗重的笑了,呛得满眼是泪。
良久,靳楚歌稍稍的松开臂膀,一手抚摸着薛志钦的头,轻轻的叹了口气。薛志钦环抱着靳楚歌的腰,偷偷的印干眼中的泪水,这才抬起头来。
靳楚歌在薛志钦唇上轻轻一吻,然后微笑道:“你长胡子了。”
这一吻来得太突然,薛志钦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已闪身而去,尽管不是第一次,但薛志钦还是羞红了脸,羞赧的道:“我胡子长了好久了。”
“以前的那叫寒毛,现在的才叫胡子。”靳楚歌一根手指在薛志钦唇上轻轻滑过。
薛志钦浑身一颤,一股欲望直冲脑门,不想被靳楚歌笑话,便再稍稍远离了一点,仅仅是让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的?来之前不告诉我,来之后也不马上找我……”薛志钦责怪道,“你不知道我整个暑假……”声音却小了下去。
靳楚歌不住的轻抚着薛志钦的脊背,以示安慰,却没有立即接口,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只是说:“我回学校之前给你打过电话,没人接,今天中午到学校之后再给你电话,你寝室人接的,我让他转告你,叫你给我回电话,等到天黑都没等到。”
这下是薛志钦不好意思了,搔头道:“杨旭腿瘸了,这几天我都在照顾他,没在寝室。下午毛毛出去了,可能留了纸条我没看到吧。”然后稍停了一下,又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没。”靳楚歌道,显然没听出薛志钦的弦外之音,“前几天谌小若一家人来看望我爷爷,住了两天,然后快开学就一起回来了。”
“坐飞机吧?”薛志钦酸酸的道。
“是啊。”
“第一次坐飞机吧?”
“嗯。”
“和女孩子第一次坐飞机吧?”薛志钦问得没完没了。
“……你什么意思嘛!”靳楚歌这才反应过来,按着薛志钦的头就是一通乱揉,“我要做什么,该怎么做,我心里很清楚,你不要阴阳怪气的。”
“我怎么阴阳怪气了!我只是很简单的问一些同样简单的事实而已嘛!”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的言外之意!”靳楚歌道,待想再说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薛志钦笑嘻嘻的站在旁边,靳楚歌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听了自己先前的那一句话而觉得开心并有些安心吧。然而知道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和能不能实际做到毕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靳楚歌也并没有确然的信心。但是难得看到薛志钦如此开心,也知道自暑假来他一定都没有舒心过,便也不忍心扫他的兴,只是心里,不由的还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靳楚歌返校后的第三天,新学期开始了。已经退出了学生会,往期开学之初大大小小非参加不可的会议便与己无关了,本想着或许会稍微轻松一些,但是现在毕竟已经大四,不日即将踏入社会,所以同学他人找工作的找工作,备研的备研,一天的课下来,教室一片空荡荒芜,瞧不见几个人;老师是很有经验了,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照常上他的课,平日里和学生关系不错的,小半节课后干脆坐在讲台上和底下的同学聊天;而靳楚歌自己上学期未考的课程要补考,十月中旬又要开始实习,还要准备着十一月底的BEC考试,其实时间也相当紧张,来不得半点松懈。
薛志钦这几天倒显得有些忙碌,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来图书馆找靳楚歌。不过来了也不会做什么事,既不看书,也不做作业,就会呆在那儿手支着头盯着靳楚歌。如果只是看看倒也无所谓,过分的是他看着看着居然就会睡着,这一点靳楚歌是不能忍受的,自己被当作猴子看也罢了,可你见过进动物园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的人么?这简直是一种侮辱嘛。靳楚歌悄悄的换了一个不易被发现的位置,看薛志钦梦醒发觉身旁的人不翼而飞大惊失色的傻样,禁不住掩书偷笑;而次日更特意不坐平常自习常坐的那几个位置,看着薛志钦来来回回找不着人带点郁闷又茫然若失的样子,实在觉得解气。只是那神情,却着实让人心疼。
逗得他也够了,在薛志钦最后一次回顾,若再无发现便即会离去的当口,靳楚歌冲他招了下手,那一瞬间薛志钦脸上的表情,让靳楚歌百感交集。
“你怎么坐这里了?平常那几个位置不都空着么?”薛志钦情绪上并无异样,显然不知道靳楚歌这是在做弄自己。
靳楚歌却有些心虚,收拾起书本,说:“今晚上不看书了,玩去。”
“好哇!”薛志钦自然不会反对,只要能和靳楚歌在一起,干嘛他都可以,何况是去玩,当然更乐意。
出了图书馆,待靳楚歌回寝室放好书本,薛志钦问:“玩什么去?”
“你想玩什么?”
“街机?”薛志钦道,“我现在水平可是突飞猛进啊,那些小孩子都不够我打了。”
“是吗?不是吹的吧?”
“当然不是!”薛志钦很得意的道,不过随即又道:“因为那些厉害的都改玩别的了。”
靳楚歌笑着摇摇头,问:“你平常都一个人去?”
“有时候。本来想叫上纪远的,但是网吧两个人不能都走开,所以后来就叫杨旭了,他根本只有被打的份。”
“或许他只是让着你吧。”
“我才不稀罕呢。”薛志钦不以为然,“我只想要你让着我。”
靳楚歌又笑了。这一次,很温暖。
游戏厅此时生意不错,几乎没有空位,买好游戏币,恰好有人离开,虽然不是薛志钦最熟悉的拳皇2000,但99和2000的游戏系统也差不了太多,所以并没有什么适应上的问题。
几盘下来,薛志钦仍是胜少败多,但靳楚歌还是能感觉到他在操作上又进了一步,但也仅仅是操作上的。发招更加顺畅了,基本的攻防闪能力也增强了不少,只是在实战中还是缺乏灵活的战术运用,不知变通;经常一个招式用到老,不是一味的攻,就是一味的守,稍有失误就先行乱了阵脚,失了信心,于是乱舞一番然后暴一个空门让人一击致命。少有的几次胜利,也只是因为靳楚歌一时间摸不清他疯魔打法的大概路数而已。
薛志钦脸上是笑,但心里却来气,又一次挂掉之后,禁不住嘟哝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敬老爱幼。”
靳楚歌笑道:“谁叫你老选老头子小孩子的,拳脚不长眼啊,怪不得我。”
“可恶!”薛志钦牙痒痒的道。
“那咱们换个游戏玩好了。”靳楚歌道,“射击吧,或者赛车?”
“赛车!”薛志钦哼哼的道,“你这个最差了,我也不会让你的!”
看着他小孩心性,一意求胜的认真神情,靳楚歌又笑了。
靳楚歌对方向盘的操控向来都没有感觉,这一点在薛志钦和他第一次玩赛车的时候就被发现了,所以现在薛志钦就算没有闯进前三甲,看着次次都是倒数第一的靳楚歌,心理也觉得平衡了,并且很开心的看了一次又一次,都不得满足,直至用光所有的游戏币。
出了游戏厅,两人便在街上逛,靳楚歌问:“新生快入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