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是装的。”薛志钦强打起精神,嘿嘿笑道。其实昨晚睡得并不好,虽然很快的入睡,但梦却格外的多,梦回之后,悄悄起身换了丨内丨裤,再躺下,却再难入梦,一直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累归累,被揪紧的心,却并不因此而稍得松懈,那无力又无助的感觉透过暗夜再一次潜进身体,躺在那里,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却又极端敏锐的捕捉着哪怕是呼吸之间短暂停顿的窒闷和刺痛。这满腔的热血和爱恋,都已经毫无保留的倾出了,但是那个满载着希望和期待的怀抱,却接受得缓慢而又犹疑,甚至还有些退却。这一切,虽然自己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别去瞎想,是什么,该做什么,都应该由他亲口告诉自己,自己惟有等待。但是这个等待是何其漫长啊。在身边,自己有勇气走完心里的距离,而现在现实的阻隔,又该如何去行走过这漫漫长途呢?
“嘿嘿~~我知道了……”杨旭好像发现了端倪,使劲的吸着鼻子,“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气味……是不是昨天晚上某人情不自禁,所以才导致今天萎靡不振啊?”
“你去死啦!”薛志钦红了脸,却也不再争辩。
纪远笑了,杨旭更是着意的加大了嗓门,哈哈哈哈的拖长了声音。
薛志钦白他一眼:“有那么好笑吗?很新奇啊?你没有是吧?”
“嘿嘿,我才没那么傻呢。”杨旭继续坏笑,“伟大领袖毛主席从小就教导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咱们一定要听从党的指挥,齐头并进奔小康,纪远,是吧?”
纪远也红着脸,摇头笑道:“那你赶紧奔小康吧,我可没你那么大劲头。”
“要奔就大家一起奔嘛,一个人小康不算小康,虽然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是总的方针还是先富带动后富,最终达到共同富裕嘛!”
“你毕业不去从政绝对是浪费,那些当官的要是都懂得像你这样懂得自己丰衣足食,那国家财政不知道可以节省多少。”薛志钦哼哼的道。
“嘿嘿,我也有这个想法呢,不然我干嘛去竞选宣传部长呀,还是钦钦最了解我,咱们可真是贴心呀!”
“这一届的学生会完蛋了。”薛志钦叹道。
“好啦好啦别闹了,咱们就近转一转,不走远了,待会儿我还要跟我爸出山一趟,时间紧呢。”纪远说。
“出山干嘛?咱们不才刚进来么?”薛志钦觉得奇怪。
纪远微笑道:“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给你第一个提示。”
“最大的愿望?”薛志钦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靳楚歌——难道纪远等下出山是去接靳楚歌来?但是念头一闪自己就失笑了,怎么可能嘛,前两天才给他电话,爷爷刚好一点,他怎么都不会马上就离开的,就算他真的返校了,可是纪远的这一个惊喜老早就已经许诺了,他当时怎么可能料到会有这些嘛。见纪远一直都在微笑着等待自己的回答,一时却又想不起别的“最大的愿望”,于是就只能傻笑了。
纪远摇头而笑:“那我等下再给你第二个提示。你要是猜不出来的话,到时候可就没你的份了。”
“到底是什么呀?”杨旭也好奇了。
纪远却不再回答,只是说:“走啦,别浪费时间。”
今天是个好天气,旭日初升,脉脉群山掩在淡淡轻雾里,日照之后,慢慢显现出来。这一片山林多的是松树,经年的枯荣,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松针,踏上去绵绵实实的,几乎没有声音,而枝杈旧岁的苍郁未去,新年的青翠又增,密密匝匝的摇曳在这盛夏的风里,充满了勃勃生机,树下长满了草,一直蔓延,几乎淹没了为行走而铺设的碎石小道。而那些树根上撑伞的蘑菇,草丛间散落的零星野花,脚步声杂乱惊起的蚊虫,让走得像只兔子的薛志钦一再的发现,一再的惊喜,一再的欣叹,陡然间变了个人似的,觉得一切充满了乐趣。
冲上一座小山峰顶,纪远看着站崖边振臂展翅欲飞的薛志钦,笑着问道:“不困啦?不想散架了?”
“困!想!”薛志钦点着头答道,“但是登高望远,心情会舒畅很多。”
“应该是发泄之后,心情爽很多吧?”杨旭一旁又插进话来,句句带色。
薛志钦冲他挥起了拳头:“你再说,小心我踹你下山!”
“你是用手踹人的啊,我倒想看看怎么个踹法。”话虽是这么说,杨旭还是躲开了。
“嗯,腿真的要断了。”薛志钦大叹一口气,脚扫开地上的碎石,随即就坐了下来。
山风在耳畔呼呼吹过,泛起的点点汗意不一会儿就消了。此时天地一片明澈,极目处天地相接只有淡淡的一条白线,望着这毫无障碍的天空,薛志钦真的有一种想飞的冲动。突然间就想起小时候一事,扭头向站自己身边的纪远笑道:“小时候我有次拿着把大伞想学人家跳伞,从家里二楼的平台上跳下来,谁知道伞骨折了,人摔个半死,都不敢和外婆说,自己偷偷拿了红花油到处揉,满身刺鼻的气味,最终还是给外婆发现了,又遭了一顿打,可没把我痛死。”
“嗯,我听你说过了。”纪远仍旧是微笑,“你一直忍着痛不哭,后来反而外婆哭了,是吧?”
“嘿,我说过啦?”薛志钦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道。
纪远说:“我给你第二个提示,就是你当时说了这件事之后说的一句话,还记得么?”
“我说什么了?”薛志钦摇头想不起来。
“再好好想想。”
薛志钦就真的很努力去回想,当时说过这些话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还没等想起来,注意力又被天际交接处慢慢增大的一个小黑点吸引过去了。
“那是什么啊?飞那么低。”
杨旭也跳起身来手搭凉棚远眺,在明亮光影里逐渐接近并越来越清楚的那个低低飞行的物体,居然是一架看起来很简易的双翼飞机。杨旭不禁叫道:“晕哦,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飞机?”
“上面不会携带有丨炸丨弹吧?”薛志钦开了一句玩笑,看着越飞越近的飞机,终于想起自己当初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什么时候能真的像鸟一样,在天空中和空气没有任何阻碍的飞翔,那就好了。”
(七十三)
那架简易的双翼飞机有些疲惫的停落在刚清理干净的水泥跑道的尽头,看它蜻蜓般的,那么安静的栖息在那里,薛志钦霎时间明白了这一些的辛苦和所谓的惊喜都是什么,只是方才在山顶时不能确信。这样的飞机存在的时间在印象中已经相当久远,它曾经飞行在人类刚实现飞翔梦想的欢呼里,也曾经穿行在一战轰鸣的枪炮声中,然而此刻它却停落在这个寂静的山谷,尽管此时阳光甚艳,但映着辉光的机身机翼总还是不难看出岁月经过的痕迹——就算它不是诞生在它的家族最风光的时候,但也应该经历过不少的风霜了。
杨旭兴奋得要死,远远的就已经奔了过去,口中还不间的咿咿呀呀的欢呼,好像是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飞机。薛志钦反而平静得多,只是往前迈了几步,却不靠近,扭头问纪远:“这么古老的家伙,哪儿弄来的?”
“部队上退役很久了的,但是还能飞,镇上就买回来给山林子撒种、洒除草剂或者施肥用。”
“真可怜,这么老了还给你们这么使劲折腾。”薛志钦笑道,“刚才我看见它屁股后面拖了好长一道烟,生怕它就这么栽下地,轰啪啦一下就炸了呢。”
纪远切了一声,手拍在他肩头:“不要乱说话,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你可不想自己小命丢在上面吧?”
“让我坐这飞机呀?”
薛志钦话还没说完,那边的杨旭就已经在大声嚷嚷:“嘿,纪远,这飞机能载几个人啊?你知不知道开?”
“我?我不行。”纪远摇头。
“我看挺简单的呀,和摩托车差不多,应该一下子就学得会了。”杨旭已经爬进了驾驶舱。
“别乱碰啊,飞机可不是碰碰车。”尽管知道杨旭还不至于那么莽撞,但纪远仍旧严肃的给他提醒道。
薛志钦在一边笑道:“就算是碰碰车,估计你也难得开起来,你那种骑自行车都会扯烂裤子的人……”
“你给我住嘴!”杨旭听不得薛志钦拿那事开玩笑,已经做出了威胁状,待薛志钦再继续说就立即飞身过来扑倒他。
这时刚才驾驶飞机的那人出来了,三十来岁的样子,纪远叫他张叔。张叔冲杨旭笑道:“嘿,小伙子,没开过飞机是吧?你先下来,让我把飞机洗一下,待会儿再让你好好玩。”
“真的?”杨旭怀疑自己听错了。
“当然,不过不能让你真开,只能在地上玩,过过手瘾。”张叔补充道。
杨旭哦了一声,道:“我还想真有这好事呢,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这样还哪样啊?”薛志钦道,“真让你飞天上去,人没了不要紧,飞机毁了到哪儿再找新的去?”
“在你眼里我还不如这架破飞机?”杨旭明显感觉又受打击,“飞机同型号的有的是,和我同型号的人世界上可就再也没有了啊,你难道不会难过?”
“谁说!随便在你身上弄几个体细胞,把你克隆十个八个的,和你一模一样,难道不是同型号了?——有什么好难过的?”薛志钦眼眨都不眨的说道。
“你们俩就别老斗嘴了,帮张叔清洗飞机去吧。”纪远说,“我和我爸到山外去运点东西回来。”
“行,你去吧,这儿有我盯着呢,不怕他不做事。”杨旭对纪远道,然后手虚空一抽,像监工一样驱赶薛志钦,让他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