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旭找来，薛志钦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快速的结束了谈话，将手机还给他。
“打得可够久的啊～～快半个小时——我手机现在可是漫游的呐！”杨旭自然心疼他那些话费。
薛志钦却没有反驳，只是说：“回学校给你就是了。”
杨旭翻着眼白喔了一下，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啦，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偷偷摸摸的打电话是打给谁？”
“号码还在上面留着呢，你再打个过去不就知道了？”
“那不用了。”杨旭从身后搂住薛志钦，“我相信你。”
薛志钦觉得好笑，掰开他两手，笑道：“我打电话要你相信什么？”
杨旭那蔫坏的表情又出来了：“和我在一起你不要打电话给别人啦，免得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无法满足你，事实上咱们什么都没做。”
“你去死吧。”薛志钦一拳就挥过去，没揍到。
没有月光，繁星更是耀眼，银河就像洗不干净的口水渍，在夜空紫绒的口水兜上留着深深浅浅的白印。倚着树，坐在池塘边上，薛志钦一句话都不想说，任凭杨旭唧唧歪歪，任凭夜深了欢聚的人群散了，当喧嚣和吵闹终归沉寂，晦暗的心情依旧如夜晚粘稠的空气，缓缓流淌。
“你怎么一直都不出声呢？”杨旭忍不住又开口了，试探着道，“不会是因为我刚才的话吧？……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薛志钦勉力的一笑：“和你没关系，我只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会心情就不好呢？”杨旭觉得奇怪了。
“就这么突然就不好啦，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对！一定有原因的！”杨旭不相信，“是不是刚才那个电话？”
薛志钦摇头。
杨旭知道如果他不想说，那么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于是也在薛志钦身旁坐下，不再多费口舌。
时间就在这无声的静默中悄然流逝。蟋蟀的鸣叫声掀动着夜风一股一股的涌动，仍然是和不开的寂静和沉默，仿佛所有的夜都如是，曾经的星空，和今夜的星空，除了位置的差异，似乎并无别的不同。那么，观星的人呢？
“你又在想你那个去世的朋友了？”杨旭突然又闷声问道。
薛志钦一愣，虽然杨彦的去世是他心头一直无法走出的巨大阴影，但是此刻使他情绪低落的却并非此事，而且，他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和杨旭说过关于杨彦的事了。
“你不用装作惊讶。”杨旭打断他进一步的思维，“那个晚上，我没说一句话，你一定以为我睡着了，才什么都不顾忌的说了那么多——其实我一直醒着，一直在听你说，直到你睡着了我都还睡不着。”
薛志钦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第一次敞开心扉释放苦痛的夜晚，原来并不像自己记忆中的是面对靳楚歌，而是这个自己以为他早已经睡着所以才说得毫无顾忌的男孩子。
薛志钦默然无语。
杨旭是有些不理解：“你为什么老让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纠缠着自己不放呢？过去了的事情，就算你再怎么在乎再怎么不舍也都是过去了的事情，在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里面反反复复和自己为难较劲，有什么意义呢？”
薛志钦还是不说话。
“你知道吗？我在听你说的时候，心里好难受，因为那个你和平常的你居然那么截然不同，我当时就想看你的表情，想看看你伤心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因为我根本想象不出来你会有伤心的时候。所以当时我一句话都不说，装作睡着了，以为给你一个机会好好的倾吐一番，然后你心里平复了，然后你以后再想起来就不会再那么难过了……可是你没有……”
薛志钦愣愣的听着，依旧不说话。
“我知道你喜欢周华健，但是我没想到喜欢周华健居然也是和他有关。所以那次看周华健演唱会的时候我发现你哭了，我心里的感觉特别奇怪，一方面很惭愧我作为你的朋友却无法帮到你，另一方面我又害怕要是贸然开口，你会生气，觉得我故意装睡骗取你的心事。其实作为你的朋友，我只是很单纯的希望你能开心一点，无忧无虑一点，不要老背负着那么沉重的过去，未来还有那么长的路呢，放下来让自己轻松一点前进不好吗？”
越是听他这么说，薛志钦就越是感伤，当然也还有感动。但是自己决不可能告诉他，此刻忧伤的来源并非他所以为的悲伤，而是那因思念疯狂生长蔓延逐渐逼迫得自己难以呼吸的刺痛和无助。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在得到承诺之后还是如此情难自禁，只因为那爱不在身边，就觉得生活了无乐趣。
仍然得不到薛志钦半点回应，杨旭也变得沮丧：“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这些了，免得越说越难过。”又靠近了薛志钦一点：“你就坐这儿吧，我陪着你，防止你半夜被狼叼去吃了。”
薛志钦淡淡的一笑：“现在这样的地方还会有狼吗？”
杨旭也跟着笑：“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就是那只狼。”
“可是现在也不是月圆夜呀。”
“狼吃人的时候难道还要挑日子选时辰吗？”
“你偷换概念！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但是其实质是一样的。”杨旭又开始引申，“你一样会被悲哀吞食。”
薛志钦又笑了，发自内心的。他突然觉得杨旭其实是个害羞的人，尽管平日那么多戏谑的言语，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周围人的感受，至少对自己，他始终有着那种对朋友的关注和担心，只是这种关心却羞于表达，从来都是隐藏在那些嬉闹笑搞的言行背后，很多时候都被自己忽略了。
见到薛志钦的微笑，杨旭满意的道：“这才对嘛，就应该这样，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你。”
目光掠过那一张灿烂的笑脸，薛志钦的视线停留在南方的星空，在此刻，靳楚歌，你是否也同样翘首以望，是否在疲倦和担心爷爷身体的同时，也有对我的思念和想起我时的温暖呢？
（七十一）
黄昏有雨。
靳父今天下课早，便直接去医院替了靳楚歌，让他稍作休息。靳楚歌回家吃过晚饭又洗了澡，这才又去到医院接替父亲。到的时候靳父已经趁着这段时间给爷爷抹过身子了。虽然住院当初托了关系才得了间双人病房，另一床没人住，可以方便家属陪夜，但医院的设施简陋，在这酷暑炎夏，虽然开着吊扇日吹夜吹，房间里依旧闷热异常。黄昏的这点雨，非但没有使空气清爽下来，反而愈加的湿热窒闷。
爷爷前两天已经醒了，病情也不再反复，已经趋向稳定并逐步好转，只是人老体衰，一下子遭遇病变，身体难以承受，虚弱得要紧，所以尽管神志逐渐清醒，但尚不能言语。医生说这是中风后一个普遍存在的情况，比起半身不遂瘫痪在床等的严重后遗症，失语症状恢复的可能性数以倍计，而所需时间与之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不管怎样，只要爷爷的生命无碍，家人尽都可松口气了。
“爸，你回去吃饭吧，妈还等着你一起吃呢。”靳楚歌拨了一下风扇的转速档，敞开领口吹风散热。刚才走得急了些，浑身的汗，又和没洗过澡差不多了。
“她让你先吃的？那菜不是还没上完？”靳父拧干毛巾的水，展开晾阳台上，语气有些责怪。
“差不多啦，后面她是在给爷爷熬粥。”
“你吃好了没有？一定要吃饱吃好。这么日夜陪护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没呢！我这么身强力壮的，怎么会有问题。”靳楚歌笑。
靳父点头道：“你是长孙，现在也大了，是该为家里多担着点。”
靳楚歌嘿嘿笑道：“别说这么严重好不好？那样我会有心理压力的。”
“这样就有压力了？那以后你还要当家呢，压力不是更大？”
“哈！我才不要当家呢，现在家里不是妈当家么？”靳楚歌玩笑了一句。
“你怎么说的！我们家可不分谁当家，大家做主。”靳父看来对这事比较敏感。
“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嘛。”
“好啦！我回去了，别让你妈等着急。”靳父不和他再继续这个话题，指着风扇叮嘱道：“吹凉了就把风扇关小点，爷爷受不得这么大风的。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医院进进出出病菌多，别吹感冒了。”
靳楚歌嗯嗯应了几声。
靳父躬身对正醒着的爷爷道：“爸，我先回去了，等下再过来看你。”
待靳父走后，靳楚歌关小了风扇，搬了椅子在爷爷床头坐下，问：“爷爷，要不要听京戏？我把你平常爱听的那些都刻成CD带过来了。”
爷爷动了几下嘴唇，发不出声，但脸上是微笑着的。
靳楚歌将耳塞音量调整至合适了方将之轻轻的塞进爷爷的耳朵，自己则翻开习题册想做题。然而残余的那点热量还在身体里翻滚着呢，还是一阵一阵的热着，如同海浪起伏，片刻间方才稍息的汗意，重又凝成汗珠细细密密的遍布全身。风扇此时缓缓的转着，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它的作用，靳楚歌便推开纱窗门走到阳台上，想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