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我和请我们有什么分别吗?”靳楚歌笑脸晏晏。
“当然有啦!”薛志钦刚想列举理由,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希望是自己想太多太复杂了吧。
靳楚歌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薛志钦自顾自的在那里蹦蹦跳跳。
主席台上的两个落地音箱又呜哩哇啦的唱了起来,比赛的相关人等和观赛者在运动场逐渐集聚,再过得一会儿,比赛就要正式开始了。
预赛分两组,薛志钦在第二组,所以要等第一组跑完他才能上场。本来想趁着这点时间去跳远场地看看,但是杨旭拉着不让去,说免得到时候找不着人,薛志钦无奈,只得远远的眺望。
跑完全程没想象当中的时间久,反正看着那些人高马大的人轻轻松松的一圈又一圈,万米长途在他们脚下仿佛方寸之地,薛志钦以为自己也能够如此健步如飞,开始的五圈不费什么力就拿下了,可是自第六圈起,一口气没匀好,左小腹绞了一下,长途奔跑的的倦累,便顺着脚跟一点一点的爬上来。
仗着体轻,提脚迈腿或许不用别人那般多力,至少薛志钦是这么暗示自己,尽管两腿由开始的注水慢慢的变得像灌铅,可还是强提着一口气,奔行不止。如此又过了两圈,一直保持在中上位置。
“还有五圈。”又一次经过终点线时薛志钦看到了裁判举的牌子,心里不免哀叹:“怎么开始那五圈的感觉不放到现在来哟。”绕场悬挂的高音喇叭又在宣读下一场比赛的的选手名单了,接着又宣读跳远的最终名次。薛志钦又想:“因为风大的名字在不在这里边呢?”于是转头在人群里张望,希图发现点什么。但是那么多紧紧绕着跑道跟随着的脸和脸上涨红夸张的表情,不断的在呼喊着听来陌生的名字,薛志钦知道,那里边不会有自己,因为因为风大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倒是间或的会看见班上的同学,他们没有这些跟跑人的疯狂,然而长大嘴巴呼喊加油的样子也同样夸张,薛志钦觉得滑稽,于是憋不住的笑了,可是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气管和肺被钢刷刷似的疼痛,感觉千疮百孔。
人体脊柱的弯曲结构据说是为了缓冲行走或奔跑对大脑造成的震动,但薛志钦此时觉得脊柱是那么传导灵敏而又迅速,脚着于地面与每一个接触点相互作用的力都沿着脊柱升而往上被大脑那么准确敏锐的感知,本来奔跑是一件简单而机械的运动,此刻大脑却接近全速的运转,准确的接受着肢体与外界接触的信息并迅速的反馈回去,让肢体表现出相应程度的疲累。薛志钦从来没发觉身体是如此让自己无能为力过,明明觉得尚有余力,可心不足,地球的重力仿佛加大了几倍,慢慢的迈腿也不行了,只能碎步的拖着跑。
被一个个的人超过了,从中上到中,然后到中下,加上不断有人支持不住而中途退出,薛志钦隐然有名列倒数三甲的希望。而此时,已经进入最后一千米。
“明明以前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嘛。”薛志钦觉得有些晕了,看来大脑已经忙不过来,关了门让身体自求多福麻木得已经没有太大感觉。之前最远就跑过四千米,但是当时的感觉全不像现在这般几乎接近虚脱,这种难以为继的感觉一旦在心里产生,立即就像裂变似的,冲击到四肢百骸。原来太阳是那么烈,而那天的试跑是在晚上,所以才会有如此不同的感觉。
坚持坚持坚持!薛志钦闭着眼睛任由阳光在眼前涂得满目血红,茫茫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长跑,他反反复复的在心里念叨着这几个字,哪怕仅仅是为了自己,既然参加了,就不应该放弃。更何况场外的那些追逐奔跑呼喊的人,他们已经忽略了名字,齐声大喊“加油加油加油”,有什么理由不继续跑下去呢?
跑在最先的人已经开始最后冲刺的加速了,还有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薛志钦刚好落后一圈,和领先冲刺者在短暂的几秒中内并行,几乎也给他自己一种冲刺得冠军的错觉,此时奔跑的人已经首尾相接,分不清哪些是落后者哪些是领先者。这种奔逐的先后之分,让逐渐丧失冲劲的薛志钦心头一凛,人们围绕欢呼的永远是胜利者,那些跟随其后隐没在其光芒中的人,有多少会被大家注意呢?那么这么多辛苦的努力和付出,岂不是很没意义?内心中突然就出现了前后矛盾的两种想法,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了,原来还有落后者,尽管薛志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喧嚣震天的环境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怎么还能够听到其他的声音,但是不要成为最后一个的愿望鼓励着他颇为吃力的加速着疲软的步伐。
沿路的追随者少了,大家都集聚到了最后一百米的冲刺跑道,一个一个的参赛者进入那人群堆垒的狭长巷子,薛志钦咬着嘴唇,盯着前面距自己只有两步之遥的人,一心想超过他。而前边的那人也发现了,不时的转头,唯恐他真的超越自己。
努力是看得见成果的,两步逐渐变为一步半、一步、半步,然后并驾齐驱,尽管这两匹马已经十分渴望爬行。
还有最后二十米,十九米,十八米……阳光迎面而照,整个人似乎都要瘫软融化了,薛志钦甩甩头,发现靳楚歌居然又拿着那摄像机对准着自己。他也懒得去理会了,再一加劲,终于领先一步。终点处有个影子隐没在阳光里,冲着自己招手:“加油啊!”薛志钦一个奔突,越过了终点线,往前便倒。
被一双手稳稳的接住了,和曾经的感觉何其相似,那个声音在耳边明亮的说:“别停下来,往前跑,缓一下再休息。”
薛志钦想抬头看,可是阳光耀眼,在眼前萦绕的,只有那红红绿绿的光线。
心跳震得胸口犹如鼓捶,眩晕恶心的感觉令人烦闷作呕,但什么都吐不出来,那么的难受,真的让人生不如死,无力的感觉无可推卸,心中一烦,眼泪就出来了。
实在是没力气走了,薛志钦一个劲往地上缩,只想躺在地上什么都不做。
又过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他,像拖尸体一样的硬是拖着他走。薛志钦甩手,气得差点哭,可是眼泪明明已经在脸上了。混乱之余还是知道遮羞,忙不迭的抬胳膊擦脸,随便的一抹,衣袖全湿,都是汗水。
视线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正常,看到什么也不像刚跑完那会儿摇摇晃晃旋转不定了,但是因为头部缺血的缘故,还是有一种深刻的距离感,就算人站在面前不过三尺,可还是像隔了透镜看到的一样无端的虚透遥远。
靳楚歌不让他坐,叫他一直这么站着,自己提供他一个脊背。薛志钦双手伏在靳楚歌肩膀上,头埋在胳膊里,盯着脚尖的地面看它左摇右摆,胸口还是闷得难受。呆了半晌,露出脸来茫然四顾,却一时想不起自己要找什么。
统计的结果出来了,虽然薛志钦在第二组跑了第五,可是第一组的第六名比他快四秒,所以他没能进入决赛,不过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他坚持了下来。而估计他就算进了决赛,明天也不一定能跑,他也未必肯跑。
好像大病一场,整个下午和晚上薛志钦都恹恹的,寝室兄弟为了恭喜他能跑完全程,买来不少零食犒劳他,他却没有食欲,于是他们自己吃个精光,待薛志钦半夜喊饿,他们都说活该。
属于薛志钦的运动会就这样算过去了,虽然最后一天有最重头赚积分的4×400米接力他也没去捧场,整天就躺在床上恢复元气。
而隔天就开始五一长假,比赛没完,没项目的同学都溜得差不多,杨亦杰自然和他女朋友游山玩水,毛晓兴去省城见他那个网上女朋友,郑磊回家,薛志钦生龙活虎之后又成天和靳楚歌腻歪抬杠,趁着假期在城市周围到处走,其乐融融,仿佛又重回刚入校时那般简单明快的日子。晚间回到寝室,靳楚歌又张罗着要给薛志钦制作“个人特辑”,将这些天拍摄的素材一段段的观看剪辑。薛志钦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看着最后冲刺的片断,冲过终点之后迎上来的那个怀抱,没有面容,转过身,也只能看到背影。
(六十五)
鱼翔楚天
院里的文化节在五四开幕,为期半月,先是一些展览什么的,因为长假没过,也少有人看;待长假过后,事先策划的一些活动比如演讲、征文还有书画比赛等等,参加者甚众,场面一场赛一场热闹,不比其他的院系差。薛志钦此时的爱好,就是在那一张又一张海报面前驻足观看,鸡蛋里挑骨头,人家辛辛苦苦的绘画成果,在他眼里看来,也就比满大街贴的性病广告好点,没创意没深度没灵魂,总算因为花花绿绿的颜料也涂了不少勉强够得上图文并茂,才不致于被列入垃圾之列。看他说得那么骄傲,靳楚歌有心让他一显身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别一天到晚就在栏里叫唤,谁知他这想法才一表露,薛志钦就嗤之以鼻:“画海报没意思,我才不自降身份呢!”说罢仰头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