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靳楚歌迟迟不回答,薛志钦说:“算啦,我也不去了。又不是没去过。万一这次又感冒就不爽了。”
“和同学一起去跟咱俩一起去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靳楚歌说,“只要是好朋友们在一起,就是开心的,不是因为某一个人而让你觉得开心,就算是你一个人,你也应该让你自己开开心心的……我想,他也一定对你这么说过。”
薛志钦怔怔的看着他,起先有些不解的眼神逐渐的变得明白。他微笑道:“可是你们在,我会更开心嘛。”
“你应该学着让自己开心一点,一个人的时候。”
“那也需要一个开心的理由啊。”
“想想那些令你开心的事,想想那些关心你的朋友,你应该会觉得很快乐的。”
“我有空试试吧。”薛志钦故作深沉的道,好像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谈话。
靳楚歌也觉得别扭,但是他的感触是真实的,并不做作:“我看到过一个故事,一对老夫妻彼此恩爱,丈夫在去世前留给妻子一封信,让她在不开心的时候就看它。丈夫去世后,妻子很想念他,所以很不开心,于是她拆开了那个信封,在信上丈夫是这么写的:‘给我的太阳:全身心的爱你。当你想我的时候,要快乐一些。’——我一直都想和你说,不要老将自己困在过去的阴影里出不来,他一定也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所以你在想他的时候,一定要快乐一些。”
薛志钦陷入了沉默。
寝室里邵文翔和他的一个朋友在聊天,看起来很兴奋,满面潮红的。靳楚歌开了电脑逛学校的BBS,邵文翔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的朝他看两眼,眼神暧昧。靳楚歌经常见他放电,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对他电鳗似的频频眨眼只是报之一笑。直至他将那个朋友送走后,靳楚歌问他:“你刚才老冲我笑什么?”
邵文翔说:“哎呀,太搞笑了,这个贱人……”
靳楚歌莫名其妙。
邵文翔笑罢后方说:“这人刚特别兴奋的跑来告诉我他找到个男朋友,把他说得怎么怎么帅,怎么怎么温柔体贴,人间少有天下无双,我信了,还真以为他有那么好运气呢,谁知一问那人是谁,居然是从前追过我两次的一个家伙,两次我都没答应——哈,还一直说他自己眼光高,我看也没高到哪儿去嘛,我心里平衡了。”
靳楚歌也跟着呵呵笑两声。
邵文翔又道:“怎么样,今天和你老乡上街感觉不错吧?”
靳楚歌愣了一下,才问道:“你怎么知道?”
“刚才他说的,他去见那个男人的时候看到你们了。”
靳楚歌哦了一声。
“有些事情自己一定要主动嘛。”邵文翔道,“昨天要不是我提醒,你今天会和你老乡一起去吃肯德基吗?”
“这好像没有关系吧?”
“是没有什么很必然的因果联系,但是起码也是一种侧面提醒啊。”
靳楚歌笑道:“你想说什么?”
“不是我想说什么,是你自己说的,‘感情这东西,只有自己最清楚’——不管是他喜欢你,还是你喜欢他,或者你们互相喜欢,承认并且接受这份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抗拒毫无意义。”邵文翔的话充满了蛊惑性,但是此时对于靳楚歌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
“我好像没有说过那句话吧?”
“反正意思差不多啦。”邵文翔道,“你那老乡——叫薛志钦是吧?——不错啊,蛮可爱的,更何况人家那么喜欢你,你要不喜欢就说一声啊,我这边有好多人都等着呢。”
“你不要乱来啊。”靳楚歌皱眉道。
“开玩笑的啦。”邵文翔道,“其实你们这样的状态我蛮喜欢的,都不明说,顺其自然,以后想发展想放弃都可以,谁都不会伤了谁。”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就怕到时候各自结了婚才发现原来你们还是彼此相爱,那就最要命了。”
靳楚歌简直是手足无措,无论是沉默或者反驳,好像都是不合适的。他也不知道邵文翔究竟是怎么想,又或者他有什么别样的意图,如果单纯的只是善意的玩笑或者明里暗里的引诱,那是无关紧要,他比邵文翔更清楚自己的喜好,在这一点上,他和邵文翔是一样的。可是本能的,他又拒绝将自己和邵文翔归为一类,他总觉得,他虽然如此,但还是和邵文翔有所区别的,或许是邵文翔平日轻佻的言行给他造成了一种恶劣的印象,总觉得在他身后,那个所谓的圈子应该是个深不可测的泥潭,而这些东西,又偏偏都是邵文翔逐渐的传递给他的,他在世俗之外所获得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邵文翔,除了邵文翔现在这一份稍微单纯一点的感情,靳楚歌实在难以想象除此之外的同性圈究竟是何等模样了。
(五十九)
鱼翔楚天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薛志钦因为要去郊游不会来,靳楚歌似乎也没耐心独自完成当初给薛志钦定下的运动量,只绕着操场慢跑一圈,然后坐在看台上仰头看天。
天是那种嫩嫩的颜色,一抹在水里化得很淡的浅蓝;云一层纱似的漂浮在半空,随风轻摆;阳光是透明的。目光追逐着鸟的痕迹,那鸟一飞冲天,然后急急的坠向天际,融化在了空气里,而人不动,却觉得天地开始慢慢的旋转起来。这就是薛志钦说的漂浮或者飞翔的感觉么?一时之间,意识似乎是真的不存在的,又好像无处不在,那种膨胀的轻飘的感觉,仿佛知晓天地的每一个细节,不知道是天地容纳了自己还是自己融会了天地,总之栖伏于身体里的那个自我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的沉静与踏实。
跳下来,试着学薛志钦的样子仰着头往前走,明知道前路无碍,可心里还是怕得要紧,总担心会磕了绊了闪了摔了——在这种时候,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
歪歪扭扭的没走几步,就碰上几个同样来晨练的同学,纷纷打趣道:“嘿,楚歌,目中无人哪,脸都贴天上去了。”
靳楚歌笑笑:“好玩呢。”
吃过早餐,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周日泡图书馆的人并不多,靳楚歌依旧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校园大部分的景色。校园沐浴在日光里,阳光轻轻的荡漾着,逐渐的漫过树林,漫过操场,淌过人工湖,一寸一寸的淹过脚背,淹过桌肚,涌上了桌面。室内越来越明亮,淡黄的光覆盖在书页上,温和却不刺眼,那颜色仿佛经过了岁月长久的沉淀,什么都因此而显得有些陈旧。
没有薛志钦在旁,靳楚歌书看得很安心,虽然有时会想起,但心中却没有往常那般的焦虑,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长久以来都很少有的安宁。那种感觉很难描摹,是满足?是欣喜?是甜蜜?还是感激?好像兼而有之。或许这复杂的感受可以用一个词语来概括,那就是——幸福。
在这种莫可名状的幸福里,长长的一个白天就这么随着阳光如水般轻轻流过。当夕照染红了窗棂,靳楚歌觉得胃极大的不适,捂着肚子想了想,才想起自己忘记吃午饭。
收拾东西走出图书馆,手机响了。
“吃饭了没有?”是谌小若。
“没呢,正准备去吃。”
“一起啊,我也没吃。”
“行啊,你哪儿呢?我刚从图书馆出来。”靳楚歌笑道,“差点忘了,你还欠我一顿呢。”
“我又没说不请——我在活动中心,咱们报刊亭见吧。”
靳楚歌先到,在报刊亭翻了一会儿杂志,又向着谌小若出现的方向倒数了五六次七六五四三二一,才看见她肩上挎着个提包,步履匆匆而来。见面就笑道:“刚又碰到庞老师,聊了一会儿。”
靳楚歌微笑:“看你挎那包,感觉个妇女干部似的。”
“没办法啦,每次开会都会发一大堆材料。”谌小若翻开包,从中抽出几页打印纸递给靳楚歌,“这是师大关于辩论赛通告的一些情况,另外还有关于文化节和校运会的通知。”
“有几个人挺眼熟嘛。”靳楚歌瞅着最后一页的参赛组成员名单,那其中有上次击败他们的人名字。
“估计我们到最后的对手还是他们。”谌小若说,“和我们的情况一样,他们四个人分别在两个组,我们至少会和其中一组相遇。”
“研究出什么没有?”
“不就是想找你来一起研究么?”谌小若道,“这两天都不见你人影,干嘛去了?”
“昨天上街转了一天,今天看书看了一天。”
“挺会劳逸结合的嘛。”
靳楚歌笑笑。
餐馆楼上的情侣座区还没有满,谌小若喜欢坐在吊椅上晃来荡去的感觉,硬是拉着靳楚歌往楼上奔。落座之后,她点菜,靳楚歌则将手中的那几页材料看了一遍。好像也没什么收获。
“有什么想法?”谌小若问。
“没有。”靳楚歌道,“我没吃午饭,现在饿得要死。”
“那好吧。”谌小若微笑道,“吃过了再研究。要是有机会去看他们的现场就最好了。”
“估计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