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因为风大的头像变灰掉下去,薛志钦看着聊天记录,突然想起来自己本来想和他说些什么。那种感觉郁结在心很久了,一直以来都是在找着一个个借口搪塞自己,一种孤单的、不被人所了解所理解的感情,日日夜夜的反复纠缠,吞噬着自己的心。曾经以为把个杨彦搬出来,就可以要自己相信所有一切的感受,只是因为出自于一份两小无猜的真情永久的失落所造成的无法填补的虚空,以为用那一个单纯的外壳就可以掩盖那些蠢蠢欲动的爱恋和欲望,但是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使他终于明白,那种复杂难解,暧昧不清的感情,是爱。
是的,爱。
一想到这里,薛志钦的心就开始抽搐。他从没想过他竟然会爱上一个男孩。虽然在那混混噩噩的萌动中他也有所警觉,但是那种感情的孳生来得太过猛烈,让自己虽然有心抗拒,可还是无法抑止。
为什么会是这样,就连自己也说不明白。自始至终,他都以为爱情只可能发生在男女之间,在路上碰见相拥而行的恋人,他总是面带微笑的注视着他们幸福甜蜜的身影,甚至设想着某一天自己也搂着自己所爱的人欣喜而骄傲的走在大街上的样子。但是却渐渐的发现,对于这种耳濡目染的幸福,他仅仅是停留在欣赏阶段,从没有想到过和自己并行倚肩的应该和大家一样,是一个女孩子,反而一接近幸福的本源,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就出现靳楚歌的身影,自己就会激动起来。有太多太多次自己也觉得异常,但是因为有那份和杨彦纯真无邪的感情在先,也就理所当然的把这一次的感情归结到那同一类感情中去,但是昨天,就在昨天……
若仍可以勉强的把从前所有对靳楚歌的感受当作是弟弟对兄长的兄弟之爱,但是昨夜看着靳楚歌解开自己的衣服,将司徒闻樱拥进那个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温暖的怀抱,那一刹那间整个宇宙仿佛都亮起了一道闪电,在这个因此而变得苍白的世界中,薛志钦看见了自己的心,那颗一直极力躲藏,不敢现之于天地的心。再明白不过的感受,他妒忌,他是真的妒忌了。
要是以前所有的欲念还可以被敷衍,此刻内心的需求却已无法被忽视,是的,他希望那个怀抱中的人,应该是自己。但是他同时也很明白,那不可能。一个很平凡很简单的愿望,他知道此生都不可能被满足,此生只可能留给他无穷无尽的遗憾。
只因为,和靳楚歌一样,他也是一个男孩。
(二十)
又下了场小雪。薛志钦已没有先前的那般慌张,但是人还是有点倦倦的,杨旭老笑他是只小懒猪,成天没精打采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志钦趴在课桌上,大半边脸埋在臂弯里,眼眉带着微微的笑注视着身边的这个老是有着一脸跳脱、懒散甚至有点桀骜表情的大孩子,心中默默的想:“我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呢?我也想像你那样对别人毫不在乎的说自己是同志,喜欢男孩子,但是我做不到。因为大家都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你心中也足够的坦荡,你本来就不是,但是我却做不到,因为我无法使自己不心虚。”
上课之前生活委员分发着刚取回的邮件,临近圣诞,接着又是元旦,各种贺卡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在学校各级各班泛滥。好像在平时的生活中能突然给自己带来意外之喜的事情并不多,从前的同学和朋友,相隔日久之后,在某个特殊或者特定的日子,发现自己突然被对方想起,并且以物件的形式捎来对自己的思念和问候,那种浸润每一寸发肤的快乐和幸福是很难形容的,尽管这种温馨可能维持不了太久,尽管也知道这种种的思念和祝福也可能带着一些修饰夸张还有矫情,但是心意总是好的,谁会去计较那些字面上自己平时总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肉麻语言呢?
薛志钦也不例外的收到了几张。有两张是初中同学的,其余的就是高中的同学寄的,但是当中还有有一张,信封上老大老大的字,并且写得歪歪扭扭,开始薛志钦还觉得奇怪,但是一看邮戳和地址,不禁微笑。
杨旭看着收获颇丰的薛志钦,惊讶的大叫到:“怎么这么多啊?啊啊啊!居然连刚上幼儿园的小弟弟也不放过!”
“你老是胡说,难怪没人给你寄!”薛志钦把他抢过去的卡都又抢回来。
“我有你说的胡话多吗?”杨旭悻悻的拍拍手,“我帮你拆封还不行吗?看看会死呀?”
“不敢劳烦你!”薛志钦不放心,干脆把信都放屁股下坐着,只拆开了那封从临海寄来的信。
里面是张简简单单的圣诞卡,封面上圣诞老人驾着驯鹿在雪花中临空而行,撒下一路的礼物。
杨旭头凑过来说:“圣诞老公公真是老胡涂了,口袋烂成那样了还不知道,礼物都快掉光了还笑得那么欢。”
薛志钦闻言笑笑,打开卡。卡很普通,那款式设计甚至可以说只适合在几年前用,但是里面贴了张相片,相片里那个一脸稚气的孩子笑得阳光般灿烂,那曾经极为熟悉的模样在时隔多年之后重现眼前,竟要人有不胜唏嘘之感。
“都谁啊,这小孩儿?”杨旭觉得奇怪,看着照片下面同样扭扭歪歪的字照着念出来:“钦哥哥,节日快乐。我上幼儿园了,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哈,谁啊?”
“小孩子呗。”薛志钦把卡合上,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的看。
“装什么神秘啊?你弟弟?多大了?”
“三岁吧。”
“那不错呀!居然能写这么多字,我那时还只知道吃饭睡觉呢。”
“那是!谁能和你比啊!”薛志钦下意识的将卡开开合合,那张纯真的脸在眼前反复隐现。很久没给他电话了吗?好像是的,除了刚到学校那几天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之后,再也没通过音讯了。
薛志钦看着老盯着照片上那个小孩打量的杨旭,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忘了告诉你,他和你同名,也叫杨旭。”
“没这么过分吧!”杨旭大叫,“坚决打击盗版!”
“你的也不是原创吧。”
“至少我用这名字的时间比他长。”杨旭耸耸鼻子,“他谁啊?”
“我朋友的弟弟,和我朋友小时候长得好像,要不是背景是现在才有的东西,我真以为就是我那朋友了,哈哈。”薛志钦笑得很开心。
杨旭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有必要笑得那么可爱吗?你装纯洁哪?”
“我本来就纯洁。”薛志钦一脸得意。
“真不要脸。”杨旭作出一副呕吐状。
晚上寝室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薛志钦翻开电话本,找到那个曾拨打过千百遍的号码,那串数字在记忆中犹如烙印般清楚明晰,但是他还是害怕似的以为自己会记错,瞅着电话本默念了好几遍,又对着按键一个一个慢慢的摁下去,直至话筒中传来那长长的“嘟”的一声,薛志钦深吸了一口气,静待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
当那个奶声奶气的“喂”出现在耳边时,薛志钦笑了:“小旭旭,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呀?”
“我是大灰狼。”薛志钦忍住笑,用了一个很老土的回答。
“我知道了!你是钦哥哥!”
“哈哈不错,还记得我哪!”
“我还等着你和我玩呢!钦哥哥,你怎么老不给我打电话,我好想你……”
电话那头的孩子有些委屈,薛志钦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一股酸意直冲鼻尖,声音也无端有些哽咽。有些极力去回避去忘记的事情总是会在一些相同或相似的时刻突如其来,尽管那些事情互相毫无关联,只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笑脸,有着相同的血缘,就使人不可能不在这一瞬间心情激荡。
我想你……
话筒中孩子的声音似乎仍在回响,那份委屈仿佛也在受着压抑,随时都可能哭出声来。
薛志钦忙说:“旭旭,是哥哥不对,哥哥以后一定经常打电话给你。”
“好啊!”孩子高兴的说,随之又有些苦恼,“可是,爸爸妈妈一个星期只准我回家一次,要我一个人在幼儿园,我又不想和那些小朋友玩……”
“那你想和谁玩?”薛志钦问道,这个小家伙,和他哥哥一样早熟,说话的口气老气横秋的。
“我想和你玩嘛!妈妈说你以前老来我家的,但是为什么你后来就不来了呢?你不知道我想要你和我一起玩吗?”
“因为哥哥和你一样要上学啊。”
“也被爸爸妈妈关幼儿园里不准回家吗?”
薛志钦噗哧一笑,回答道:“是啊,所以就不能老到你家去呀。”
“不过不要紧!”孩子似乎很得意,“我有你好多照片呢,但是什么时候我们一起照的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薛志钦顿了顿,知道他一定把他和杨彦的合影中那个和自己很像的人当作是自己了,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照片上那两个丁点大的人亲密无间的或坐或卧、或挤或推的凑在一起,要他将自己代入进去,认为他和薛志钦一定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了。
薛志钦对孩子奇怪的思维莞尔一笑,说:“我也忘记了呢。”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和我玩啊?”
“等我放假的时候啊,很快了。我收到你给我的卡片了哦。”
“我能写好多字了呢!但是还是有很多的字不会写,我就要爸爸帮我写出来,我再照着画……”
话筒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郭姨说:“旭旭,是不是钦哥哥来的电话呀?来,要妈妈也和钦哥哥说说话。”
“阿姨。”薛志钦轻轻的叫了声。
“在学校还好吧?”
“还好。”
“生活费够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