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他继续微笑着。但是我开始伤感,感觉到有种压抑很久的东西在胸口奔突,找不到出口……
蝙蝠:看着看着,他突然吸了下鼻子,突然转过身来,一把就把我抱在怀里。
蝙蝠:自从大了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这样拥抱过了,就是有机会一起睡,也很少再像从前那样。感觉中总像失落了什么。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自己还是在期待,在盼望的……
蝙蝠:或许我们都太缺少爱抚,从小的教育是我们必须成为男子汉,必须去保护你爱的人,至少我是觉得自己在维持着一层坚强的外壳,并且在继续把它加固,使它坚固到无法被摧毁的地步。
蝙蝠:可是我还是知道了,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和我一样,也在期待拥抱……
蝙蝠:他抱着我,从来没有这么紧过。我也用力的抱着他。感觉得到他脖子的胀缩,喉结的滚动,我知道,他哭了……
蝙蝠:但是我想当时我并不明白他所有的情感,现在想起来,他说着说着,声音突然的哽咽,这紧紧的抱拥,其间会有多少的留恋,多少的不舍,还有多少的遗憾……如果自己不在那个境地,或许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因为风大:你是说他后来……
蝙蝠:后来的天气一直就没好过,雨时下时停,一直到入冬。不过化疗似乎起了一点点效果,他看起来没那么虚弱了,就是人还是有点白,不过他从小就比较白,他弟弟也是的。
因为风大:他还有个弟弟?
蝙蝠:是啊,和他小时候很像,很可爱。
蝙蝠:我去看过他几次,看着他一天天的好起来,我很开心,也很放心,先前那么多的疑虑和恐惧也一扫而空,甚至都敢开一些有关生死的玩笑,外婆听见了就老呸我,私下里叫我别乱说话,以免……
蝙蝠:但是我没在意。我以为生活将又会像从前那样平静而单纯,而我和他携手同行,也将是一生一世的事。
蝙蝠: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天真,简单幼稚到好多时候都想自己暴打自己一顿。但是有什么用呢?
蝙蝠:那一年很冷,要人感觉雪随时都会下。慢慢的临近期末,各种测试也层出不穷,去看他的时候更加少了。他只有一次稍稍的埋怨我说是不是有了女朋友就把他丢一边了,我拿出一书包的试卷砸得他没了话说。
蝙蝠:我和他说,老婆可以不要,兄弟是一定不会不要的。他笑了,很开心,很灿烂。
蝙蝠:那次我走的时候他问我平时没事的时候都听谁的歌,我说我现在怎么可能还会有没事的时候,不过午休的那段时间听过BEYOND,因为那呐喊,也跟着嘶嚎一番。
蝙蝠:他说他再一次向我隆重推荐周华健的歌,并补充说因为太过隆重,不小心就把我推了个跟头。
蝙蝠:他那里有很多周华健的磁带和CD,迄今为止我还没发现哪个音像店周华健的歌有他储备的那么全的。他平时一个人在医院的时候,就把那些歌翻来覆去的听。
蝙蝠:他以前也向我推荐过很多次,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周华健唱歌的那种哭腔,所以一直是当着他的面不忍怫其意装模作样的听听,事后就把他借我的磁带不知弄哪里去了,后来找都找不着,现在都还有好几本专辑没买到。
蝙蝠:周华健的歌里面,我最喜欢的是那首《摆渡的岁月》,或许是因为童声伴唱的缘故,使我觉得那里面似乎有我和他的童年。
蝙蝠:我随便拿了几盒磁带就走了。这一次我没有敷衍他,仔细听了听那些歌,觉得还不错,或许青春期从最初的逆反阶段过渡到了相对平稳的阶段,起初焦躁不安的心也可以试着慢慢安静下来了吧,所以我就老听老听,慢慢的,把听周华健的歌也变成了习惯。
蝙蝠:之后就根本没有余暇去医院看他了。班主任是年级组长,作出的变态规定,所有人要和住校生一样早晚自习,等晚自习结束,医院差不多也到了停止探病的时间了。
蝙蝠:但是我很放心,我根本想不到事情会有骤变,我以为无论我什么时候去,他总是会一如既往的微笑着等待着我,宽容的任凭我胡闹……
蝙蝠:学校元旦就放了一天假。我没去医院看他。那天我和几个同学在街上转了一整天,我发现了一张周华健新出的CD,很贵,但是我还是凑钱把它买了下来,我相信他一定会喜欢的。
蝙蝠:元月九号,那天是学校常规大扫除,因为又下了一整天的雪,所以任务很艰巨,学校特意多加了一节课的时间,提前开始搞。我溜号了。
蝙蝠:或许是出于某种预感吧,那天就是没有扫除,我也会去的,哪怕是旷课,因为太久时间没有看到他了,我心有点慌。
蝙蝠:雪天路滑,我摔了一跤,很痛。我一扭一拐的走进医院,边走边想等一会儿该怎么讹诈他一下,以补偿我的损失,想到得意处,不禁面露傻笑。
蝙蝠:但是走到病房门口,我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很多的人围在床边,却又没一个人说话。一股凉意顺着背脊钻上来,我发觉我迈不开步了……
蝙蝠:从来没有这么痛过,痛到我感觉麻木。
蝙蝠:现在我这么说,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幽灵,贴在那天花板上,看着那个自己,是如何的挪到床前,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蝙蝠:什么设备都没有,不是我曾经看过的电视中都有的摆设,只有一瓶生理盐水,我想,就是连这个,也都是做样子的。
蝙蝠:人们很安静,似乎很有准备。从他们的表情看来,似乎从他一入院开始,就在等待这么一个结果了。尽管这等待的过程中或许有过挣扎,或许也有过希望,但是在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放弃了……
蝙蝠: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蝙蝠:像电视中那样?抓住他的手,呼唤,拥抱,并且落泪?
蝙蝠:我张了张嘴,但是发不出声音……
蝙蝠:我就是那么呆呆的看着,看着那张因为长久的坚持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脸。
蝙蝠:我很清醒,清醒到甚至都没有了感情。我就是那么看着,要目光像一把刻刀,把他的模样深深的刻到我心里面去……
蝙蝠:窗外又开始下雪了,老大老大的一片片雪花,被风吹在窗户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蝙蝠:我希望这个时候的世界能喧闹些,能嘈杂些,不要让人感觉这么寂寞……但是因为这雪,世界一反常态,什么声音都被掩盖,什么声响都被掩埋,只有这一屋子的人,在静静的等待……
蝙蝠: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呢!
蝙蝠:等待真的是一种煎熬。明知道留不住,可还是不愿意放手。
蝙蝠:或许我们该人道点,如果说生命的存在是要以个体本身感觉的舒适为基础,那么当他只能感受痛苦时,是不是就可以要他放弃呢?
蝙蝠:但是我做不到!我还是做不到!看着他痛苦,我也心疼,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切实感受到他的实体,他的呼吸,他所能给我的一切关怀和鼓励,我不能想象没有他之后我怎么对着一大团空气去说我满腹的委屈……
蝙蝠:好久……我看见他微微的笑了,眼睛也稍稍的睁开,他应该看见我了吧……我是真的看见他对我笑了,一如既往……
蝙蝠:然后……他的眼睛又慢慢的闭上,嘴角浮起一个我再熟悉在亲切不过的淡淡的笑容,但是此刻却叫我心碎……
蝙蝠:后来,人们就忙碌起来了……
蝙蝠:我站在那里没动,看着他们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的做着各种善后事宜……我站在那里碍手碍脚,他们都没把我赶开……我看见郭姨靠在杨叔叔的身上啜泣……我看见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我后来才知道他的小弟弟正在悄悄的孕育之中……我觉得有点残忍……难道放弃从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吗?我知道他是独子,大人的做法很可以理解……
蝙蝠:后来,他被抬出去了,只留下一张空床……人们也尽皆散去,只留下我一个人雕像一样站在那里……
蝙蝠:好久……直到我知觉恢复重又感觉到腿上的伤痛,我才脚一软瘫在那床上……
蝙蝠:床单微有余温,那上面熟悉的气息使我再也无法控制,我哭了……
好久都没有了声息。
因为风大沉默。
薛志钦也沉默。
系统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
蝙蝠:还在吗?
因为风大:在。
蝙蝠:怎么不说话了?
因为风大:我不知道能说什么。
因为风大:我很难受……
蝙蝠:都过去了,我都不难受了,你还难受什么:)
因为风大:我能安慰你么?
蝙蝠:你已经在安慰了啊,我心里舒服很多了,谢谢你:)
因为风大:那……他弟弟现在好吧?
蝙蝠:不太好,我现在就是担心这个。我后来很少到他家去了,虽然他父母对我还是很好,可我就是有些障碍。有一次我在街上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散步,其乐融融,我在欣喜他们依旧过得很好的同时心中还是有些抽痛……
因为风大:是因为你觉得他们对你那朋友的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