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木头问我,唉,挺子,你和那个人挺熟的阿。
我装傻充愣,我说,哪个?
他说别装了你,就是那个,有时候来找你吃饭那个。
哦,他呀,咱上届的,刚上大学我就认识他了,一直对我挺照顾的。
哦……我说呢,你们经常在一起,他……不是爱上你了吧?
滚,说两句就没正事儿,你是想你那个哥哥了吧?今天怎么没见他来找你呢?你们不是天天见么?
我一会儿去他那儿,呵呵,你管得还挺宽的。
提到木头的男朋友,木头总是笑逐颜开的,能把之前我和他说的一切都忘了。
本以为这段谈话已经结束,木头突然又问了我一句,对了,上回在我家里和你聊qq的,是不是就是他啊?
哦,是他啊,呵呵。
嗯,我知道了。
这时候洛基过来了,我马上收住话茬儿,闷着头把两个球捡起来,放在大禁区的两个角上。
呯!……
呯!……
球挂着球网,发出“唰”的声音。
足球可以划破空气。
我喜欢这种感觉。
人活一世,总要学的圆滑和世故,这是必要的功课,我们不可能总像从前一样尖锐,一样有棱角。磨平自己不是为了适应某个人,而是为了适应一大群人。
我不喜欢把自己磨平。
我觉得有些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隐藏自己的爱憎,这个我做不来。有人说大家都做得来的事,你为什么就做不来,可是大家都做的事为什么我要跟着做呢?
现在,在我真正的步入了社会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些事情,潜移默化厚积薄发对你的影响永远比快刀斩乱麻来得快,来得更彻底。我曾经是那样一个倔强的人,一个甚至有些偏执的人,我一直以为我的坚持不是一种顽固,而是一种坚守,我甚至一直在为自己能够这样坚守自己的原则,不碰自己看不过眼的事情而骄傲过,而现在看来,我没能坚守得住。
生活改变的不是你的原则,而是你运用原则的方法,和看待触及你原则的事情的眼光。
比如说,现在的我,虽说依旧觉得自己性情刚烈似火,但是,我已经明显的感到,我看不过气不公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是一种成长,一种无声无息的成长。
那个时候,我还在刚开始成长的过程。
所以那个时候付出的代价,要多一些。
我不懂得妥协,这就意味着你不去妥协的那些事情要翻过来找你的麻烦。
洛基就是我的麻烦。
十一长假一结束,我们马上就步入了院系杯的战场。
院系杯就是大学校园里的世界杯。
这一年过得我牙根痒痒,正狠没有出头之日,这个时候把院系杯这样一个可以吸引众多人眼球的东西摆在我面前,你说我怎么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集训队的人未必都能进入到最终的名单里,总要有板凳,还有没入选大名单的人。
踢球的人永远比上场的多,淘汰是残酷的。
光哥和高明,最早还在集训的人里边,现在已经被淘汰了。
只有我和木头还在,可我们的命运截然不同。
木头是铁打的主力。
头两场,我都入选了大名单。
头两场,我都经历了把板凳焐热到烫屁股的煎熬。
谁上场,现在已经是学生会副主席的洛基说了算。
后来我知道,我能进大名单,是朴队力保的,按照洛基的意思,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寝室玩电脑才是。
但是朴队毕竟已经是大四的人了,大四就意味着人老珠黄,说话已经没有当年的分量。
所以,每次看到洛基比赛的时候带这个袖标在那儿比比划划的,我就想用砖头削他的脑袋。
我们院的实力不错,头两场下来,面对两个实力一般的对手,一场三比零一场六比一,赢得干干脆脆。
没办法,对手实力太弱。
但是下来木头都和我说,咱们院照这样,碰见计算机机械工程那帮人要玄,中场顶不住,太软。
我不软,我硬!
可是洛基不相信这一点,他的意思就是,什么我都可以不要,但是场上这拨人里,不能有我觉得不顺眼的。
我们互相看着都不顺眼,这更是犯了天命。
第三场,我上场踢了二十分钟。
因为第三场无关出线大局,上的都是些替补,洛基自己也没上。就是这样一场比赛,我只混了个替补的命,可就是利用这二十分钟的时间,我一脚还踢中了对方的门框,外带一个助攻。
比分是一比零,按说我是打破僵局的功臣。
可比赛结束的时候,洛基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谁都没给我递一瓶,反而拼命夸奖我们队的后防线作风顽强,顶住了压力。
我去你奶奶的,这么一场无关痛痒的比赛,后防线有压力个屁!
比赛结束之后,我一个人把衣服搭在肩膀上光着膀子往寝室走。
我没觉得冷,我就觉得憋气,想打架。
这个时候,我哥从我身后赶了上来。
你怎么都不等我啊?他说。
我心烦!我说。
别烦了,你也是,得罪谁不好非得罪那个洛基,他现在在你们院领导那儿可红了,得罪他没你好果子吃啊!
我?我得罪他?我看了一眼手里的矿泉水瓶。
我犯不上,我嫌磕趁(丢人)!
说着,我一脚把手里的瓶子踢向远处的树林。
这是年轻的代价。
我哥在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不太好的预感了。
五十一
比赛就这么进行下去,伴随着我无以复加的郁闷。
小组结束之后的第一场淘汰赛,我们的对手是化工学院,九十分钟零比零,我就在场边一直看到踢完点球,我们四比三赢的,全场比赛没什么优势。点球把对手淘汰了之后,大伙都很高兴,在场边搂在一起乱蹦,我头也不回的走了,我觉得我的这次院系杯已经结束了。
迎面我哥走上来,从小组第一场开始他每次必到,每次都看着我在场边一脸焦急的坐着。
我看着他,眼眶红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脑袋,说没事儿,不用理他,大不了咱们就不踢了。
嗯,不踢了!我狠狠地说。
我觉得在洛基这个人身边,我犯不上侮辱我自己的尊严去央求他一些什么。
晚上我回到寝室的时候,猛然发现老齐在,正坐在他自己的床沿儿上笑呵呵的看着我。
我靠,你怎么回来了?自己跑回来的阿?你出院了吗?我连着问。
老齐说没有,我是保外就医来了。
我说不对吧,你现在不就在医院么,怎么倒成了保外就医了?
哈哈,那是医院么,那就是个监狱。
你这算偷跑出来吧?你也不怕医院抓你啊?
老齐笑着冲我摆摆手,然后走到我身后,把门关上。
在他转回过脸的时候,我发现我熟悉的一脸皱纹点缀下的那个嘻嘻哈哈的老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事重重,眼神当中弥漫着悲凉的老齐。
如果说平时老齐的一张脸并不属于20出头的年轻人,那么现在他眼神里的沧桑和他的脸庞成了正比。
老齐,你怎么了?我被他的眼神吓着了,赶紧说。
老齐示意我坐下,然后说,挺子,咱们哥们感情好,我知道,大家都像亲兄弟一样,你不会撒谎一撒谎就脸红,这我也知道。我现在问问你,你和我说实话,这次为我看病,你们给我垫了多少钱?
光哥叮嘱过我这件事一定一定不能和老齐说实话的。
所以我一边躲避着他的目光,一边说不是告诉你了么,住到现在一共花了2000。
一个人可以要看你的时候基本上是躲不掉的。
那好,老齐继续看着我说,既然这样,这2000块钱是哪儿来的?
我继续装傻,我说我不知道啊,不是你自己的钱吗?
老齐突然爆发了,他说李挺你们他妈的别骗我了我他妈身上现在一分钱没有我哪来的2000块钱住院?你说,钱到底是哪儿来的?想不到连你也不和我说实话???
那个时候,我还不擅长撒谎。